第二百四十五回雪花汤水羊肉肥,故人老友只须归

七宝莲华次第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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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冬季食谱里,羊肉是绝对上得了台面的硬货。

    现代开封的霓虹之下,西司夜市走起,离包公祠不远的一处门后,便是清平馆的一扇门。

    昨天朱橚发了邮件来,说冬天不到河南吃羊肉,便是没过一个好冬。

    宋朝人好羊肉,以羊肉为上等食材,猪肉则是穷人吃的。开封是宋都,吃羊肉的风俗保留至今,胡辣羊蹄、羊肉炕馍、五香羊脑,都是现在也卖得很火的菜品。大白天的今昭等人在开封城转了转,还真的瞧见菜市场里挂着半扇的羊,肥白瘦红,晶莹漂亮,血放得干净,筋膜骨头拾掇得也离索,菜市场的人民群众的购买热情高涨,还没等老宋挤到前面,那羊就只剩下俩蹄子了。

    幸好朱橚还是很了解市场行情的,午后差遣了黄衣鬼送了羊肉来,说晚上务必围炉夜话,好好聊聊。

    今昭觉得吧,对于朱橚来说,他经历了清朝和民国才走到今天,肯定一肚子的肺腑之言,可清平馆这些人,掐指一算,从明朝的周王府出来,还不到十天。这个是时间落差有点大。

    “这你就觉得大了,你想想黄少卿,有木有想把青婀抽死的冲动?”鬼王姬翻白眼。

    今昭神色一肃:“卧槽,给你这话手动点赞。”

    说曹操曹操就到,青婀抱着一筐的铁签子从仓库那边出来:“过来搭把手,今晚撸串要用。”

    “今晚撸串请不请黄少卿?”今昭问。

    “请他干嘛,他不是有任务么。”青婀把脑袋扭了一个十分僵硬的弧度,看着天花板上粘着的一块儿灰,“这里怎么这么脏哎呦我来打扫一下。”

    “……口嫌体正直。”太岁耸肩,接过那些铁签子。

    羊这种动物,春生夏懒,春夏两季肉紧骨瘦,并不是极好的吃肉季节。真正属于羊肉爱好者的季节,是秋冬两季。一入秋,羊肉便变得松软肥厚,为了冬季贮存能量,也就存下了惹人垂涎的好口感。一只羊按照师傅的手艺不同,能切出好多口感品相不同的肉来,拿清平馆来说,今昭这种手艺,羊腿能切出两种肉品就是万幸,但若是陈清平来切,一条羊腿至少能分出七八种来,再往细分,也并非做不到。

    朱橚送来的羊肉当然不是凡品,作为一族族长,他已经在清平馆的多年培养下,成为一个合格的吃货。一只羊剔肉去骨送来,肉不带血又粘盘子,下锅滚水,一点儿浮沫都没有,汤头清爽干净,只有点点油花儿,寥寥小星一样在汤里闪着。

    大堆人吃羊肉,要烤要涮。陈清平把那些肉分作三拨儿,一拨儿比如磨裆大三叉上脑就鲜切涮肉去;一拨儿比如羊排羊腿羊蝎子,就腌制半天儿烤;最后剩下的蹄子筋肉之类做麻辣,精瘦的黄瓜条儿单做川口的小酥肉。

    从羊肉送来的那会儿一直到朱橚进门儿,陈清平为了这头羊,就没从清平馆里出来过。

    对于朱橚来说,几百年过去,他从明朝藩王,变成了岁时十二族一族族长,虽然打扮举止已经改作很时尚又文雅的英伦范儿,但身边的随从,却还是四鬼没变过。

    再见清平馆众人,穿着格子衬衫和驼绒大衣的朱橚十分唏嘘,四鬼也忙着用前置摄像头和众人合影晒照。瞧着朱橚手里的水果6+和黄衣鬼脚上那一双Timberland,太岁觉得十天不见,这尼玛也太穿越了。

    “……MAC的Bravo红的漂亮,我觉得倒是比Dior的999更艳。”麻衣女鬼和陈夙蕙低声讨论着烈焰红唇;戏子鬼分发着他今年在八荒界出的新唱作专辑;无目鬼还没坐稳就接到一个微信视频,有点公事要谈。

    好羊肉不怕老,今昭倒是不担心无目鬼谈完回来就要啃骨头,只不过这羊肉哪怕不沾佐料,清口白牙吃下去,也十分甜美软嫩,她瞧着众人是真心没打算给无目鬼留。

    “咦?我刚才啃的那块儿羊蝎子呢?”老宋啤酒喝多了,上个厕所回来,发现他放在碟子里搁一边儿的烤羊蝎子不见了。

    “你自己拿厕所里啃了吧。”老周吐槽,“别往别人身上赖。”说着,他转身去拿刚才陈清平切得一盘子磨裆。肥瘦相间的磨裆肉,作为鲜切羊肉涮,那是十分汁丰肉厚的,老周怕碰翻了,特地放在他身后的架子上。

    就这么两三分钟的功夫,就没了。

    老宋笑得斗转星移:“看看,你也是,再怎么馋,也不能生啃啊。”

    “哎呦我的芝麻烧饼呢!”老元也叫了起来,“我放在小炉子上温着的啊!”

    陈夙蕙脚边啃着一块儿烤羊排的金华猫花红立等变了飞机耳,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咔嚓。

    利齿咬碎了骨头的声音在众人的头顶响起。那必定是一口无敌的铁齿钢牙,否则那厚重的羊骨,是不可能被咬的咔嚓咔嚓,落下碎屑来。

    今昭摸了摸头发上的碎屑,脸色发白:“什么鬼玩意?”

    “我觉得不像是饿鬼道的,长得比饿鬼看着销魂啊。”黄衣鬼举起手机准备拍照。

    “有形体,没有皮肤,但看着又并不血肉模糊呦。”戏子鬼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继续涮肉吃烧饼。

    “清平馆里能进来这玩意,不容易啊。房东大人,你的法阵是过期了还是怎么着?”老元捧脸问。

    陈辉卿歪着头回答:“法阵,我还没做啊。”

    “老大!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忘了啊!”老宋抓脸。

    陈夙蕙抱起花红,低下头去,平静地解释:“这事儿怪我,我最近时常头晕目眩,让他费心了。”

    听着陈夙蕙的客气,西王母四姝心里头都不好受,众人也就没再继续追究下去,老周倒是轻飘飘换了话题:“幸好它吃的不是那唯一一盘黄瓜条。”

    陈清平只留了一条儿这黄瓜条嫩肉做涮肉,切了细细的肉鱼儿,有甜津津的味道。老宋顺势夹了一筷子给今昭:“昭,看你了。”

    今昭内心气血翻涌,最终还是决定好好做太岁,发挥自己的点读笔功能,哪里不会点哪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着自己的头顶看过去。

    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戏子鬼的形容,真是太肤浅,太没有想象力了!

    这东西瞧着,基本上就是一个“烧糊了的卷子”,周身是一片焦黑色,有一种被融化到了一半又突然冷凝的随性,模糊得只剩下几道裂缝的五官集体滑在了下半张脸上,将滴欲滴未滴,拉得太长的手指和脚趾抠着天花板上的灯,抓着一块儿羊蝎子正在咔嚓咔嚓地嚼着骨头。

    这东西在今昭的眼里,显示为“饿魔”。

    “饿魔,是个什么意思?”今昭实在不愿意继续荼毒自己的视野,看明白关键就赶紧低头盯着坐在对面的卫玠洗眼睛。

    卫玠神色肃然:“我们知道的魔,分六个大类,饿魔属于其中一类,饿并不是说他们和饿鬼道的鬼众一样食欲旺盛,而是指他们的基本欲念极其强烈。与其说是饿,不如说是饥渴。”

    “我瞧着这一位倒是真饿了。”今昭揉眼睛。

    “我们之前遇见过的昼修,比这一位不知道高端多少。”老周冷眼瞧着那饿魔全不管下面这群人已经发现了它,还在大口大口吃着东西。

    “昼修是以人的爱美之心为食的,且他的从属应当是人魔,就是有人形的。”朱师傅按住玉卮的肩膀,一边优哉游哉地欣赏着媳妇的内心吐槽,一边看着那吃相很奔放的饿魔,“这个瞧着不算厉害。”

    鬼王姬一把抓住青婀的肩膀:“快给黄少卿打电话!这归他们大理寺管!”

    青婀被鬼王姬义正词严的表情吓到,机械地掏出手机来按了快捷键,而后就看着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机上,不知所谓地意味深长。

    “看,看什么看!这种警察叔叔的电话当然要存着了!”青婀梗着脖子辩解。

    “没什么,你继续。”玉卮一笑,抬抬手。

    桌子从那饿魔的位置挪开,一堆筋头巴脑之类的羊肉边角盛在盆中,端到了饿魔的下方。不多一会儿大理寺果然来人了,却不是黄少卿,而是普通的捕快,一问之下才知道,扬州出了事儿,黄少卿去那边忙活了。

    “最近不知为什么,魔物比以前多出十几倍。最近这十来年因为和魔界有议定书,我们都没再遇见过魔物的案子了。”那捕快连夜加班,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十分憔悴,“但这个月,这种低级的魔物,全国各地超过上百起。”

    就算是今昭,也在遇见了昼修之后,对魔界有所了解。魔界已经的部分叫做幽界,和鬼魅死人之类所在的冥界合称为幽冥,也叫做黄泉九幽界,和云上九野在一般人眼里,是神魔对立的两个世界。然而从八荒界的角度来说,幽冥也有神,九野也有魔,因为魔这种概念,高级点儿说,那是属于心灵意识范畴的,也就是所谓的一念成魔。

    饿魔这种被基本的需求控制,看见警察叔叔也不知道跑的,实在是不能做数的低等里的低等魔。可不管是低等魔还是高等魔,能无视各类法阵从九幽里晃悠出来,而且数量还不少,这就不是一般的事件了。

    据今昭所知,只有魔都有个别地方因为法阵松动,曾经出现过大量魔物外逃的情况,而且如今的魔都森严如铁桶,水泼不进,要说这些玩意是从魔都漏出来的,也没有人信。

    捕快抓走了那饿魔,解释了句:“大理寺现在有专门处理魔物案子的小组,这是联系方式,要是你们瞧见什么不对的,再找我。”

    朱师傅接过名片一看,那上面的负责人赫然是黄家的幺子黄天祥,职位是详断官,显然是打算从基层混起了。

    “这黄家也算是在刑典家族了。”蔓蓝转向鬼王姬,“你还记得黄飞鸾么,前阵子我听淑媛说升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了。”

    “噗——”鬼王姬一口啤酒喷出来。

    “最近神官职位变化倒是挺大的。”朱师傅若有所思。

    “连魔物都出来了,能不心慌慌么。”老周冷笑。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我们一个饭馆子能管的。”老宋一边往羊汤里下手擀面,一边替认真数着羊肚儿的七上八下的陈清平做了结论。

    无目鬼也点头:“亦不是岁时十二族该管的。魔物的事情,应当归云上九野,管多了,犯忌讳。”

    想想犯忌讳这个词儿,众人都不再言语,埋头苦吃起来。

    距离西司夜市不远的一处同样热闹非常的涮肉馆子里,麻辣汤锅里羊蹄子滚着红浪。一位穿着白羊绒大衣,面容娴静,带着几分冷意的女人坐在锅子旁,也不下筷子去吃,而是玩着手里的一只埙,从窗户望着外面刚开始下起来的小雪。

    “真是,变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