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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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李隅没有多少困意,但不知为何,听了阮衿说完之后他报了个地址,还真的就渐渐睡着,就在那晃动的车里,慢慢酝酿出了些许睡意。

    阮衿本来开了导航,又觉得那甜美的女声实在太吵人,大致确认了怎么走之后就马上关上了。

    他车开得不够稳,于是就只能尽量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往前行驶,想让睡着的李隅能睡得再舒服一些。

    时间还早,正巧阮衿绕过之前的江滩,他也把车停在那儿待了一会儿,降下窗户任由那些清凉略咸腥的风打着转灌进来。

    就像是上次李隅载他停车在此处一样的,不过,这一次的李隅却迟迟未曾醒来。

    他靠着玻璃睡着的侧脸看上去像是素烧的胚,苍白的,像在玻璃鱼缸里,均匀地吐纳出细微可察的呼吸声。

    阮衿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个巴掌大的本子来,垫在方向盘上打开,“李隅”,a国的s大,过去他在官网上试图搜索李隅的一些零碎消息,艰难得就像沙里淘金,他只知道李隅获过奖学金,还得过一次大型的帆船比赛银牌。

    那些为数不多的,不露笑容的合照,有的只是露出半个肩膀,因为实在太过珍贵,被他截下来存成电子档,或打印出来粘在本子里。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不觉得荒谬,只觉得还挺悲凉的,他对他们不能再遇这件事从来坚信不疑。

    而现在这个名字,“李隅”,他再次出现了,就像一颗恒星,旁边已经绕着“宋邵”和“白疏桐”这两颗行星,这次阮衿垫在方向盘上再落笔,多加上一个“陈茹”。

    对,裴志军也算吗?应该也是,于是他也写上了裴志军的名字。

    估计还有更多层出不穷,真真假假的。

    阮衿知道李隅过去很不屑于玩那些滥情的把戏,但现在大不一样了。真的如tiffany所说的,他送出礼物,他态度暧昧不明,他换取一切他想要拿到的。

    那么现在看来,自己反倒是最最无用的那一个合作对象。那次易感期的时候,他的信息素还算有用。可现在继续合作,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正这么想着,他手中的笔滚到了地上。

    弯下腰捡起的时候,阮衿看到了刹车踏板下角落的缝隙里有一块小小的,发亮的玻璃。

    他伸手去碰,感到有些扎手,只能小心翼翼地取出来,这是那种状似保龄球的安瓿瓶上面的细颈玻璃,下端带着破裂开时锋利不规则的毛刺,应该是在用手指弹开的时候不慎飞出去的。

    这是装抑制剂的药剂瓶吗?李隅在车里也备过抑制剂的吗?

    他还在疑惑着,并且心中涌起一股非常奇怪的预感。他的本子又从方向盘上滚到副驾驶下,他一边忙着不发出声音给捡起来,手撑在车前,虽然动作轻到没发出声音,可是手掌撞上去的感觉很奇怪。

    他在轻轻敲了一下,那里面是空的,应该有一个隔层。

    阮衿保持着蹲下身的姿势,心脏开始禁不住狂跳,屏住呼吸,寻找着边缘不明显的缝隙,用指甲给一点点打开了——那里面搁着一个盒子,还剩下最后两支安瓿瓶。

    他拿起了一支仔细端详了一下,如果是抑制剂的话,上面应该一板一眼地印着深蓝色的“腺体抑制注射液”之类的字样才对,可这上面空空如也,甚至连生产日期都没有。

    它显然不是抑制剂,阮衿把东西悄悄地放回去了,更加确定了心中某个想法。

    他重新滑回了位置上,后背靠拢在皮质的座椅上,感觉出了一层冷汗。如果李胜南对他有防备的话,又怎么会觉得头痛呢,他早该想到,这药是李隅下的……那枚玻璃残片被他用纸巾层层包裹了起来,塞进口袋里。

    后视镜里的李隅仍然静静地睡着,他像是一枚躺在流动溪水之下的静止的白色鹅卵石。好像是换了一个姿势?他刚刚是这样用手撑着下颌的吗?

    既然他现在闭着眼睛,那么暂且不管是真的睡着还是假的吧。

    在天色逐渐转暗之后,阮衿重新启动了车,车后座上睡了约莫有两小时的李隅也逐渐苏醒过来。

    scadiaca完全不像那些酒吧一条街之类的地方,阮衿知道附近不会有那种临时的停车场,这里四面都是高级住宅楼,还有郁郁葱葱高大的吸音植物,这一片绝对的寂静在向来喧嚣嘈杂的塘市中实在金贵,因此价格昂贵。

    雕花的黑漆铁门为李隅的车徐徐敞开了,阮衿看到了庭正中有一只猫头鹰的雕像。

    他把车停在门口,李隅从车上下去了。

    阮衿有点犹豫,他想问李隅“我能不能去?”后来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他能产生这种想法实乃勇气可嘉。

    不会有比那更尴尬的场面,不,甚至可以说是扫兴。如果李隅带着他进去,这一群人的整个愉快夜晚会直接被毁掉的。

    李隅原本走了,却又折回来了敲车窗,他说,“你把车开回去……”

    恰巧阮衿也把车窗降下来,刚好说:“那我待会儿接你回去。”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李隅说:“我没有那种爱折腾人的癖好。”而且他有花钱雇来的司机。

    那你就当我想被你折腾吧……我真的非常想……阮衿苦笑了一下,手扶在窗户边缘上,他还是固执地说:“如果你晚点要回去的话,你打给我电话,我来接你,好吗?”

    阮衿说话的语气总是那种客气中带了些祈求的味道,总是说,好吗?可以吗?显得脾气很好,被拒绝也没关系的样子。可对面但凡是有些教养的人,都不会直接拒绝掉。

    更何况李隅这样的人呢?

    他觉得自己其实还挺无耻的,就这么仰着脸,眼睛看窗外那个人。

    “随便你吧。”李隅刚睡醒之后松弛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喑哑,他转身上了台阶。

    阮衿则扭头把车转头开往了会所自带的地下车库停着,他在车里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握着钥匙乘电梯上楼去了。

    那里面很大,大理石的地板反射着亮堂堂的光,还有些好闻的香氛味道,门口穿着整齐套装的保安拦住了他,疑惑着打量他,“先生,现在

    还不到开放时间,请出示您的会员卡。”

    阮衿把车钥匙拿起来轻轻晃了一下,“哦,我是李隅先生的司机。”

    或许是因为李隅是老板的朋友,且的确是常客,他的车型也不常见,阮衿就获得了首肯被放进去了。他去问了前台接待的人,借着李隅司机的名义说老板嘱托要给周白鸮转交东西。

    脚下踏着暗红色的软毯,前面是穿着西装马甲的经理,阮衿被引去了周白鸮的总经理休息室。

    门只是被敲了三下,连话都还没说,里面传来周白鸮鸟叫一样不耐烦的声音,“谁啊谁啊谁啊……我这儿刚到,快热死了,换衣服呢,都先等会儿……”

    分明没人多说什么,但他这声气弄得好像有人在拼命催他一样。

    说是在换衣服,但火急火燎开门的时候周白鸮的白大褂仍是呈现出剥了一半,垮在肩头的状态,他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脸也是被热气蒸红的,倒是真的不介意自己这么不雅观来示人。

    他狐疑地盯着面前的经理,“有什么……”

    最后“事”这个字还没出口,他眼珠一转,就已经看到了站在经理背后的阮衿,嘴只是徒然张着,喉咙却已经生锈,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虽说他对阮衿回来早已有准备,但是为什么还找上他了?看着阮衿脸上还带着笑,周白鸮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名的怒气裹挟着。

    “好久不见,小周……”

    话音未落,循着周白鸮剧烈的动作,那件白大褂也彻底从肩膀上垮到腰间去了。

    那位经理怔怔地,眼看着自己老板忽然之间给了李隅的司机一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先捂着脸尖叫出了一声。

    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这俩人,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阮衿也不说话,结结实实挨了那一下,其实只是看着吓人,周白鸮打他真的不算重,不过他鼻腔黏膜比较脆弱,容易流血。那些温热鲜红的血从捂不住的指缝往下流,汇聚在嘴唇上方人中的凹陷处,又淌到下巴上,被他用手背用力擦干了。

    他继续捂着鼻子说:“我们可以谈谈李隅的事吗?你不想见我,我绝不打扰你,保证就几分钟。”

    李隅推开了包厢的门,那里面黑得不寻常。脚步刚一踏进去,头顶的灯忽然就亮了。

    “surrise!!!”伴随着一个女声随之而来的弹射而来的是礼花筒里红的,紫的长彩带。

    那些交叠的大团彩带全挂在李隅头发和肩头上,被他皱着眉头用手清理掉了。

    “见到我有没有很惊喜?”白疏桐站在包厢的正中间,她脸上笑咪咪的,好像很期待李隅看到她忽然出现的反应,很可惜,她也料到了,此人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他真擅长让人扫兴。

    前几天还在打电话说半个月后回来,其实白疏桐早就买好了第二天的机票。毕竟虽然在国内不算大火,但好歹那也是明星的私人行程,哪儿能被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呢。

    闻川正搂着新女友,一个金发碧眼的oga坐在沙发上,他和李隅打了个照面之后捕捉到这家伙神情有些不爽,于是忙解释,“这可不怪我,我在机场碰到的白小姐,听说晚上你要来玩儿,干脆就一起来了,你说是不是很巧?”

    李隅也没揭穿他这种拙劣的谎言,他周围这一圈朋友好像都特别关注自己的感情生活。他们觉得自己不找伴侣,一切都归咎于沉湎过去的,该死的感情。

    只要开启下一段,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谈情说爱的,但他们拍着大腿乐了,谁让你动真心了,上个床找个伴而已,亲爱的,你为什么这么天真,又这么矛盾,你不是有那么多的坏心眼吗?

    但他总是不断地想起李胜南那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光是想想就令他觉得够可怖了,何况是真的那么实践起来,他是真的排斥,而并非假清高。

    “是真的很巧哦。”白疏桐一边笑一边紧挨着李隅坐下了,大腿贴着大腿,手臂贴着手臂,好像的滋味能从她身上传递到李隅的身上。

    指甲涂成莹润的橙色,倘若不是肤色白皙的人,其实驾驭不好这个颜色,但演员的手果然是不同的,无处不完美。

    不过橙色指甲衬着那纤细手腕上缠着的那串褐色的佛珠,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那是白疏桐特意去庙里花重金求的,当时还给李隅炫耀说,“我们差不多的,就颜色不一样,像不像是一对情侣款?“

    可她并不清楚那串菩提子之于李隅有什么不同,有样学样的时候还被当众甩了冷脸,气得掉了好几滴酸楚的眼泪。

    尽管李隅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感,她还是不管不顾佩戴到了至今,对这串佛珠执念异常之深。

    现在李隅又看到这串佛珠,他和白疏桐坐得很近,声音低得几乎像是耳语,这算是他少见的好言相劝,“你摘了吧。”

    白疏桐往杯子里加了几块冰,很无所谓,“可以啊,你摘了,那我也摘。这后面有片人工湖,我们一起丢进去。”

    换言之,你做不到的事,也千万别来指责我。

    她又扭头继续说,黑色的眼线把眼睛衬得妩媚得像猫,眼尾带一点烟熏,她说话的时候耳坠左右轻微地晃荡着,像是在催眠似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我知道你再跟你爸暗地里斗啊,可他又想攀我们家,你干脆就把自己卖给我,我让我爸帮帮你咯,你何必自己铤而走险,不就……”

    李隅笑眯眯的,他叹口气,托着脸的手指夹着没有点的烟,“有白先生当你父亲很好吧。”

    “是啊,很好呀。”

    她也咯咯地笑起来,拿出打火机给李隅去点烟。

    陆陆续续包房里又来了好几个人,还有方如昼,他看到李隅和白疏桐在角落一起吸烟,额头几乎要贴在一起细声讲话。

    那是一个很颓废的画面,乌烟瘴气的,一对俊男靓女,看起来异常亲密的。

    他冲李隅上下挑动眉毛,那是一个生动调笑的表情:啊,你上回怎么说的来着?这么快又开始了?

    李隅冲他轻轻挥了挥手,方如昼便走了,怕自己打扰他调情。

    但其实李隅分明是再次确定了自己永远不会爱上面前这个女人的可能,一点儿也没有。

    纵然她痴情,青春,美丽,甚至和他心平气和相处了几年,在各种场合上见过面。就算是每天回家路上遇到一只小猫小狗,那也不是一丁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况且她知道他很多爱好,还主动提供那么多价值和利益,她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爸爸,那真是一个商业联姻最好的对象啊。

    可是这些都不是爱上一个人的必要条件,她抚摸到自己伤口的时候从不会做任何停留,也不会感同身受觉得痛,这真是一件难过的事。

    人与人的彼此理解要比信息素匹配度达到99%更艰难。

    而刚刚的李隅就很难过,当然,在场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咯。

    但是白疏桐被他深深地凝视着,有种眩晕电击般的激动,他第一次对自己这么亲密,好像真的在好好审视她如何,是否是一个值得考量的对象,于是她紧紧地握住了李隅的手,往他胸口上倾轧:“怎么样?我怎么样?”

    李隅也反手握住她的手,这令她更加惊喜,可紧接着的动作却是顺着她的手腕撸下了那串佛珠。

    那串佛珠被李隅抛进酒杯中,蜜色的汁液涌出来溅到桌子上,“你挺好的,但我们不合适。”

    李隅好像又在伤人心了,白疏桐眼睛里蓄积出了朦胧的水雾,她听他说这佛珠多少钱,你卖给我之类的话,耳朵里便一阵轰隆隆的,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她抄起那个装了佛珠的杯子要砸李隅,但是不知怎么的又放下了,最后只是用手指勾走里面的佛珠,匆匆夺门而出。

    门忽然推开了的时候,还和会所总经理周白鸮差点撞成一团。

    周白鸮“豁”了一声,避让开了,也是气势汹汹地往包间里冲。

    他径直往李隅那儿大跨步走,大家都以为这俩人搞不好要干架,马上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周白鸮架着拉开了。

    “干嘛呀,我打得过他么我就去打!”周白鸮被勒着脖子和腰,浑身骨骼都痛得要命,只得恼羞成怒喊了句很怂的话。

    他被大家笑着放开了,伸手扯了扯自己凌乱的衬衣,弄平整了些,皱着眉头冲李隅喊,“那什么,你出来一下,我们聊聊。”

    阮衿和周白鸮见过面之后,就马上从会所出来了。他肚子里很饥饿,但是非会员又不能在scadiaca里消费,就连一杯白水也喝不成。而且

    这儿附近没有任何的便利商店,故而阮衿拿着车钥匙准备开着李隅的车出去觅食。

    就像是那些真正的司机一样,在等待老板漫长的时间中,漫无目的地在城市的街道里来回穿行。

    他重新走进地库里,刚发动车子,副驾驶的窗户被人用力地敲响了好几下。

    外面闷闷的声音像是在海水里,“开门,让我进去!”

    阮衿疑惑地降下窗,看到外面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抹胸裙的女人,还以为是会所里喝多了的顾客,“小姐,你是不是认错车了?”

    “没认错!就是李隅的车,他车型和车牌我都记得。”她戴了墨镜,那张精致小巧的脸凑到车窗来,玉面红唇,脂粉香气浓厚很有侵蚀性,“你是他的司机?他今天惹我不开心了,你送我回家去。”

    阮衿有点不知所措地握紧了方向盘:“请问你是?”

    面前的人伸出右手把墨镜扒拉下来,挂在鼻梁上,阮衿注意到她抬起的手上戴了一串湿淋淋的佛珠,那双妩媚动人的眼睛凝视着他,“白疏桐,你不会连我都不知道吧?”

    这个如雷贯耳的大名……终于落到地上了。

    阮衿感觉自己饥饿的胃抽搐起来,实在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