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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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隅的语气不太好,揣着手臂站在门前,“白小姐,你有事吗?”

    白疏桐笑着的声音传来,“干嘛一上来就这么阴阳怪气的,我打扰到你了?那为什么接电话?”

    “猫接的。”

    白疏桐还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哎呀,接都接了,居然还推脱说是猫,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

    李隅心里正烦躁着,也不想继续跟她说些废话,“你到底有没有事? ”

    “我大约下个月十号回来,能来接我吗?”

    李隅应该是嗤笑了一声,拒绝得也很不客气,“你喝多了吧?”

    白氏的大小姐要回国,塘市大大小小的圈子早就都传了个遍。依托白氏的财力,她进军娱乐圈一开始就其他人不在同一起跑线上,大学时候和聆音签的唱片约,和几位享誉海外的前辈合作的第一张专辑,就是拿到手的全都是别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好资源,还是近两年里国外大片中最常出镜的亚洲女性面孔。

    而这次回来大多都觉得她是野心勃勃,有意在国内发展,白氏旗下的影业少不得要把这位大小姐给捧上天去。

    那边声音像是塞壬海妖,轻笑声都充满着诱惑,“我清醒得很啊,我说,你就不能再对我稍微好那么一点吗?你想做的事其实我可以……”

    李隅直接挂断了。

    他走回房间,床上只剩下屈伸着伸懒腰的撒泼,阮衿开溜得很快,才讲几句话的工夫,人就已经彻底没影。

    他说了让阮衿“稍等一下”,但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一旦被打断之后,许多话,许多事都再难说出口。

    李隅暂且搁置他们之间一团乱麻的关系,偷情?不伦?旧情复燃?不,他现在忙着要做的事堆积如山,早已无暇多余的精力去揣测另一个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又或者说他不愿意去当先揣测的那个人。

    他只是在床上躺下了,脑海中再度浮现出白疏桐那一句“你想做的事其实我可以……”

    像这种充满着暗示性的话白疏桐这几年来不知道对他说过多少次,他深知自己不是正人君子,相反的,为达目的使了不少手段。

    说谎,威胁,逢场作戏,没什么不能做的。

    有必要这么忍辱负重吗?未尝是不可以选择走捷径,快一点,再快一点……在强大的白氏的资本倾轧下,一切就好像在佛像面前膝盖不知不觉软下去跪拜的信徒。

    可是一直以来这就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有得必有失,他可以稍加利用别人的好感,但是却不能够贩卖婚姻和感情。

    为了打倒李胜南,他不得不先成为李胜南。

    这是什么悖论,他不愿意这么做。

    李隅对着灯光屈伸了一下自己手掌,那些光从指根的罅隙中落在眼睫上,就像细沙一样握不住的。他的手攥紧了,复而又颓然松懈下去,重新变成一片遮挡在眼皮上的阴影。

    不会等太久的,他告诉自己,就像从小到大一直那么告诉自己一样,他知道这一次会是真的。

    正这么想着,他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李隅梦到自己手握宝剑要去屠龙,他和恶魔做了个出卖灵魂的交易,于是获得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但当他杀死了恶龙的瞬间,自己那沾满鲜血的手掌却已经不再像是人了,那是龙的鳞爪。

    一直到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李隅才从那种诡奇的如西幻寓言般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恰巧来了个电话,是tiffany打过来的,“额,有个叫张鹏的beta的找你,他按你给的名片打过来的,自称是你的朋友,施工遇到了点儿难处,全部停工了,僵持不下来,就想让你这边向监理的通融一下……”

    “嗯,我知道了,你跟他说我会留意的,把我私人号码给他。”李隅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一只手慢慢上下揉着撒泼身上的毛,感觉自己的心情重新平复下来。

    顺着毛摸撒泼哼唧着打呼噜,逆着毛稍一动弹,被这家伙回头龇牙咧嘴逮了一口。

    他推了一下撒泼的屁股,把这恼人的猫给赶下床了。

    tiffany的声音带着调笑,“老板,我说你这交友还真是越来越广泛了,怎么现在连包工头都能跟你攀上朋友啊。”

    李隅不置可否“要是你有用处的话,我也会跟你交朋友的,做你的事去吧。”

    tiffany听出他或许有点起床气,就悻悻地把电话给挂断了。

    监理方不断发出质量整改的监理通知单,什么这里不符合物料堆放不对,那里现场排水有问题。到更严重就是停工令一出,那边拆迁工程直接停了。张鹏不得不仰赖李隅去跟监理方沟通,但如果他敢大胆琢磨的话,其实那是甲方常用的缺德手段,多半是因为资金暂时没能周转回来,和监理打过招呼后,联手给施工方使绊子。

    不断地整改,整改,再恶意勒令整改,能拖就再多拖一天。

    但政府招标的旧区改造工程,李隅的钱自然不可能被烧光,任谁也想不到是甲方在故意拖延拆迁进度。可他就是刻意这么缓一缓,磨一磨,然后再放一放,几天下来,逼得施工方焦头烂额。

    这次监理并不是普通公司,中字开头的重点市政工程,他们后背靠着的是政府,不是塞点打点费用,买烟请客唱歌就能够轻松解决的。张鹏求路无门,最后自然就只能想起那张李隅塞给他的名片,于是上门来主动求他了。

    人情始终是你来我往的,先欠着,以后才能慢慢收债。

    李隅起身洗漱,家里钟点工的佣人明嫂九点钟进来照例清理房间,“李少爷,这块地毯脏了,我拿去干洗。”

    他一边吐出漱口水一边擦拭着嘴角,心里一动,想起昨天阮衿把下过毒的醒酒汤泼在了上面,“不,您先放着别动。”

    李隅只是让明嫂把脏污了的羊绒毯子卷起来立在一边,然后才铺上新的。

    尽管上午时间过半,他肚子仍里没有饥饿的感觉。

    李隅托着下颌,在自己的电脑前输入了安全系统的登陆密码,从自己的隐藏文件夹里调出来了一张合照。

    那是一张年轻的女性oga和张鹏在树下的合影,穿着印有a大校训的白色文化衫,她纤细娇小,皮肤白皙,笑靥如花,看上去正是青春少艾的好年龄,倒是衬着旁边的张鹏显得黝黑平凡,唯有露出的牙齿看上去白一点的。

    据李隅所知,张鹏从前不在塘市做事的,他是特地这里找人的。

    十六年前,他的妹妹张梦然来塘市的a大读书,她学习优异,勤工俭学,在校期间多次不定期会往家里打钱。但从某天开始,她忽然之间离奇失踪。

    正对着搜罗来的各种资料出神 ,门忽然被笃笃地敲响了。

    李隅把电脑阖上,然后打开了门,外面是端着一份早餐的阮衿。天气渐热,阮衿穿着的衣服也由薄毛衣变薄成衬衣。袖子向上挽了三道褶子,领口开了两粒扣子,白皙的手腕和锁骨都陷落在极朦胧的晨光之中,没有任何阴影。

    阮衿不管穿什么衣服好像都显现出一种松散的居家状态,柔和,温吞,仿佛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

    他其实可以理解李胜南为什么会想要把阮衿留在家里面,看着很舒服,也不会轻易对这种人生气发火。

    阮衿端着的东西是一大盘培根和鸡蛋,还有正冒着热气的浓黑香醇的咖啡,“我看你整个上午都没出来过,很忙吗?”

    “还好。”李隅还以为他昨天就那么溜了,会不敢见他。可现在看上去坦荡得很,顿了一下,侧身让阮衿进来了,“他们都不在么?”

    阮衿点了点头,把端上来的东西放在了桌上,“嗯,很早就一起去戏院了,要看《打焦赞》。”

    李隅注意到他手指上戴着一枚铂金戒指,低调的银色弧光一闪而过。在李胜南没有回来之前,李隅其实一度忘记了有这个东西的存在,结果现在立马又重新戴上了。

    阮衿还以为他在看自己端过来的咖啡,就马上解释了,“我加过一些糖和奶球。”

    虽然他不知道现在李隅的口味如何,但是尽量弄得甜很多。

    李隅插了一块儿鸡蛋,冷冷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阮衿又磨蹭了会儿,他原地在李隅的桌前踌躇尴尬着。心里十分想找些话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嗯,那你先吃,我不打扰了。”

    阮衿又磨蹭了一会儿,觉得他刚刚语气不怎么好,从面部表情上也完全看不出对食物味道的评价,心里头有点细微的沮丧缠绕上来,于是朝李隅点了点头,转身准备退出去。

    李隅咀嚼了一口煎得焦黄半薄透的培根,感觉自己的食欲很快被打开了,“你不是打算来跟我说些什么吗?”

    阮衿本来一只手都按在了门把手上,闻言又回头怔怔地望着他,好像是在猜测他为何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李隅把金属叉子搁在骨瓷上,又喝了口咖啡,尝出了上面炼乳的奶味儿。

    然后他听到阮衿犹豫万分的声音,“其实我……”

    “你要是敢再对我说哪怕一个谎……”李隅打断了他,语气很淡也很确定,伸手指了一下那边堆着的毛毯,“我会去找周白鸮把它化验出来的。”

    他的眼神明晃晃的,有如能切割人的刀锋。

    像是在说,如果你的答案令我不满意,我保证一定会把你的事完完整整地捅出来。

    “我是想杀李胜南。”其实明摆着的事,不知道为什么阮衿却说不出口,他紧紧咬着牙,“因为我忽然反悔,我不想跟他结婚,可他不愿意松口。”

    李隅的脸上带着笑,却是不及眼底,“你觉得自己这么说很有说服力?仅仅只说出部分事实,那就不等于说谎了吗?”

    “那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阮衿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隅,像是充斥着坍塌成碎片的伤痛,“你也不能对我说谎,可以吗?”

    阮衿看到李隅又重新握住了那个金属叉子,这或许是一个在传递不安的信号。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落到无底洞中的一阵风,空旷而萧肃,继续缓慢地向地面坠落着,“你有别的oga吗?或者说,有正在考虑的交往对象,结婚对象……”

    李隅摆弄着那个叉子,指腹来回摩挲着那冰凉笔直的金属,他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像是路过的蜻蜓,先是落在盘子上,又飞到那边的毯子,门把手,墙上的油画,几乎把这个屋子都彻底完全扫荡了一边。

    直到最后才无处安放地飘回阮衿的身上,“有,正在考虑的交往对象。”

    阮衿艰难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吞口水就像生咽下去一只异常聒噪的青蛙,它再不能被倾吐出来,只能深深藏在一个人的胃中。然后慢慢地缺氧憋死,腐朽,溃烂,然后被胃液融化。

    “正在考虑的交往对象”听起来像不像当年李隅对薛寒所说的“还需再观望,但有人即将符合”呢?

    阮衿当年不敢相信那个人是自己,而今天,李隅的观望对象,确实已经换成另一个人了。

    白疏桐,阮衿昨晚看到这个名字之后就有去上网查,她就是那个马上要回国的白氏的大小姐。

    她有一把再漂亮不过的人生履历,学业,事业,没有不成功的,获得的各种奖项都能塞满整个词条解释。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和李隅同在a国留学。

    如果李隅已经确实对别人心动的话,自己剩下那些话就烂掉好了。没有谁会想要陷入和旧情人的纠缠不清的感情泥潭之中,他第一次见李隅就知道,自己带给他的痛苦是远远大于一切过往甜蜜的。

    缺席了太久,那可能就真的已经错过了。

    于是阮衿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李隅的眼睛,还是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他真的向来擅长如此,步入社会之后就更会撒谎了,他装出诚恳的模样,一字一顿地说,“我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就是全部的事实。”

    李隅也回看着他,抚在咖啡杯的托盘上手指挪开了,五指向掌心内扣合拢,握成了拳。

    他良久才说一句,“好。”

    阮衿揉了揉自己因为睁得过分大而酸软的眼睛,他走过去,坐在李隅的桌前努力笑了笑,“上次去深城,我看你也是想给李胜南制造麻烦。那么我们是一个阵营的,我想跟你暂时合作一段时间,可以吗?”

    限时的炮友,限时的合作。

    阮衿换回他的自由,而李隅,他将换回他想要的一切。他拙劣地模仿着李隅的语气和表情,像李隅面对着任何一个他的棋子,或者说合作伙伴一样,却是无比真心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合作愉快。”

    李隅握拳的手松开了,象征性地和阮衿碰了一下,“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