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朱泚蹋蜡丸

幸运的苏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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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山的北面平野即是所谓“大云梁”的制造工场。

    大云梁,为云梯和对楼的结合体,工程量极为庞大,可朱泚也夸下海口,说只要这座大云梁一出,奉天城的壕沟、羊马墙和马面墙必将无用武之地,李适只能束手就擒。

    负责建造的,是倒霉的西明寺僧人法坚,即是那位当初被刘辟吞过舍利子,遭高岳韬奋棚敲诈二百贯钱的僧人;而督工的,则是同样倒霉的伪朝门下侍郎乔琳——叛军动员了数千士兵和强征来的长安百姓,将乾陵上神圣的柏树林砍伐一半,作为工料。

    看朱泚如此积极和乐观,李怀光和李希烈反倒起了疑心。

    因为现在,叛党“二李一朱”当中,只有朱泚的兵力(股份)最弱,迄今不过姚令言的六千泾原兵来投向他,还被李忠臣带着跑去抢潼关了。如今奉天城的战场上,主力当然是长武军、淮宁军,死的也都是二李的子弟,故而李怀光心中想的是:“朱泚这是想削弱我的兵力?”

    至于李希烈,想法更是到位:“朱泚不会是假意叛逆,实则想要害我淮宁军的吧?”

    如今淮西的吴少诚、吴少阳,还有陈仙奇不断送来消息:李希烈奇袭京师时,留下的淮西兵军队少,淮西镇的数州经济也十分贫瘠,和兵强马壮的朝廷中原方镇对战,渐渐显出疲态颓势;另外,原本说好连兵的河朔、淄青方镇,现在态度又暧昧不清起来,似乎在持坐观的想法。

    于是李希烈便直接问朱泚:秦王你之前信誓旦旦,说马上泾原、凤翔有数万兵会响应你,来奉天和我等合流,可到现在却没有任何消息,这是为何?

    朱泚有些窘,他派出的诸路家奴,原本是要一并在安定、良原、灵台、凤翔和陇州起事的,所谓“遍地开花”,可到现在却都没有回报的消息。

    要是事情不谐,那他不要说和皇帝对抗,连与李怀光、李希烈一起玩耍的资本都没有。

    “请晋王和燕王少待,不日即将有喜讯。”此刻朱泚也只能陪着笑脸,躬身对二李小心解释着。

    “如果大云梁攻城后,奉天城依旧不落,那就只能采用元平的策略,回去筑咸阳旧城,控扼西渭桥,以图长久。”李希烈表示不能再犹豫拖宕下去,能战则战,该撤就撤。

    入夜后,梁山内外火光满地,工场内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和皮鞭的响动。

    营帐内,身着褐衣的苏玉溜进来后,案前心神不宁的朱泚急忙起身,指着苏玉问:“泾原、凤翔之事如何了!”

    苏玉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咕咚声跪在主人面前,哑着嗓子:“无一功成,全被高岳、韦皋破坏了......”

    “恼煞我也......”朱泚当即觉得牙一紧,血直窜着天灵盖,双耳轰鸣不休,脚下发软,差点没栽倒于地上。

    接着苏玉详细道来:段秀实和高岳抢先自奉天城出马,先是镇住了灵台县,接着攻陷了田希鉴的良原城,而后泾州城的仇敬忠也完了,整个泾州咱们的安排全毁了。

    陇州营田的韦皋也趁机起事,杀了牛云光,吞并了他的部伍。

    “凤翔,凤翔呢?”朱泚急得只是跺足。

    而今凤翔府的李楚琳是他唯一的希望所在。

    苏玉便说,李楚琳倒是杀了张镒,收拢了数千范阳兵,又拉拢了数千凤翔、陇右子弟。

    “还好,还好。”朱泚表示总算没把所有的牌都输掉。

    可转眼苏玉又告诉他,段秀实拉起数万大军,直接去凤翔府,也不清楚李楚琳这股兵马能坚持多久。

    “直娘贼,怕又是高岳这厮的谋划。”朱泚满头大汗,他明白李楚琳这张牌是他如今在京西唯一的底牌,要是输掉,可真的是要彻底关张大吉。

    可还没等朱泚考虑好,苏玉就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跪在那里,朱泚负手踱来踱去,瞥见这位如此表情,便喝令道:“说!”

    “那高岳托我给主人您带个话。”苏玉表示我是被高岳有意放回来的。

    “他还有颜面来和我说话!?”朱泚勃然大怒,“居然在泾原散播消息说我殉国了......我!(这时朱泚气得发癫,哭笑不得,他觉得如今自己正处于里外不是人的境地),我......”他的声音慢慢低垂下来,充满无奈和痛苦。

    长安城陷落时,他要是提前得到消息,能追着皇帝进奉天,那便是大大的忠臣。

    可抛弃我的是皇帝,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不是我不想当忠臣,而是我实在不想当死掉的忠臣。

    殉国?不可能的,我不想殉国,所以只能和叛军乱兵保持合作才能维持局面这样子,本来想借此得到皇帝的体谅,学一把王维王右丞,可源休、王翃又过分激进,我也是一时糊涂,拥立了韩王,这可就是原则性错误,河朔、淄青最多是割据自立对抗朝廷的罪行,而我则是逆反的最重之罪啊!

    “不然逃回幽州?虽然朱滔和我有隙怨,可毕竟还是亲的兄弟......不不不,若是丢掉了长安城,那什么都完了,回幽州去只要皇帝一纸诏书,朱滔怕不会是把我捆送给皇帝以求自保。”

    朱泚越想越乱,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前路实在灰暗叵测。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决定瞧瞧:“高岳这时会对我说什么话呢?”

    这时苏玉将蜡丸给奉上,朱泚展开里面的信笺,“高岳叫我,叫我迷途知返,伺机反正?”

    朱泚当即将信笺掷在地上,又气得抬起靴子来,顺脚把蜡丸踩得稀烂,“反正反正,你倒做的好大忠臣!”

    踩完后,朱泚心神不宁地搓着手,苦苦思索着“能在鸡子上跳舞”的良策......

    同时,夜中的奉天城,皇帝李适坐在钟楼内堂中,身旁坐满姜公辅、陆贽、卫次公、陈京、裴延龄等人,多是翰林学士及集贤院学士。

    水漏咚咚咚咚,慢慢地滴落着。

    李适垂着脸,带着些浅浅的悲哀。

    众人明白,要是平日里,皇帝早已眉飞色舞,手指铜图,各种微操部署。

    可自从高重捷和吕希倩战死后,皇帝吃了瘪,沉默寡言起来。

    颜真卿、萧昕和萧复等大臣索性将纸笔都收走了,皇帝和学士只能关在内堂中,互相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