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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敬之笑着招手叫她上前来:“清商过来接旨。”
叶棠花依言上前正要跪下,祁敬之又道:“不必跪了,直接过来朕身边吧,你长这么大,朕都没好好看过你,却没想到倏忽间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叶棠花狐疑地走上前去,心里头直犯嘀咕,祁敬之今天是抽什么风了,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叫没好好看过她,上元节那日他们还整日在一处,怎么可能没好好看过对方?什么又叫她是个大姑娘了?这话听着就透着不对劲……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祁敬之伸手将叶棠花拉到身边来,将圣旨塞到她手心里,一面笑着说:“昨日西辽使节入宫,替西辽太子求娶南燕才女为太子妃,朕细想过了,咱们南燕的才女虽多,但最出众的也就是清商了,问过西辽使节,果然也说看中的是清商,朕想这是好事,就应下了,当初太后说在清商及笄之日亦或是大婚之时赐清商为郡主,如今清商婚期已近,朕想着也是时候履行诺言了,不过清商此次远嫁西辽,一个郡主之位未免委屈了你,朕想着干脆晋你一个公主,和西辽太子也算门当户对了,叶卿家为公主之父,亦不能是白身,便晋作舞阳侯如何?”
叶棠花怔愣了半天,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最终还是硬扯出一个温婉的表情来:“清商多谢陛下隆恩。”
这场景映在南弭眼里,却让她无端觉得有些无趣,这个清商县主若真是手段高超到可以逆天改命,没理由这个时候不争一争吧?莫名其妙要被和亲西辽,她收获的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公主之位,因为无论她是公主还是县主,在西辽都没有什么分别,可她付出的代价却是背井离乡,远离故土,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这个清商县主的觉悟有高到这个份上?
她的兴致不由得低了下去,甚至开始怀疑西辽国师是不是老眼昏花认错了,这个小丫头根本就不是凤鸾星?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国师道行高深,神机妙算,又岂会出现这样滑稽的错误呢?
将头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清了出去,南弭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叶棠花,但她不知道的是,叶棠花此时心里也是翻天覆地一般,只是勉强维持着自己的从容而已。
刚才,祁敬之借着将圣旨递给她的机会,在她的手心划了三个字:相信朕。
叶棠花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因为三个字而相信他,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些皇室中人为了自己的权利地位可以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祁敬之若是为了保住他的皇位,牺牲她一个小小的县主又算得了什么?但祁敬之现在才告诉她这个消息,还是在西辽使节面前,这就是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若是只在祁敬之面前,她张口说一个不字容易,但如今西辽使节就在对面,她说话就必须得要斟酌再斟酌了,她一个不字说出来,代价很有可能就是成千上万名将士的性命,这个口,她可不能随便开,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弄成千古罪人了……
但话又说回来,不能拒绝,那她就只能认命了?这也不是她的性格啊!生逢绝境她尚且可以重生复仇,这区区的一个和亲,凭什么她就要逆来顺受?
如今祁敬之给了她暗示,就应该是会帮她的,设若祁敬之想要放任她去西辽和亲,那就不该在她手心留下这三个字,既然是要她相信他,那就说明祁敬之应该是对西辽阳奉阴违的,只是因为怕她当了真不肯配合,所以才要这么做的吧?
这些念头在她心里一晃而过,叶棠花几乎是转瞬之间就下定了决心,既然祁敬之发话了,她总不好当面拆台,也只能赌上一把了,不过宝也不能全压在祁敬之身上,万一祁敬之只是怕她耍花招脱身,所以用这三个字来糊弄她呢?
信当然是要信,但也不能全信,兔子还有三个窝呢,人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想到这里,叶棠花便坦然接旨,但心里还在想办法给外头传信,这么大的事情,一点苗头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传出来,宫中都立刻会大乱,先不提她自己的意愿,如今太后皇后太子都希望她能够做太子妃,怎么可能放任祁敬之拿她和亲?肯定会找祁敬之闹上一闹的,就算宫里头的动静传不到她耳朵里,这些人也必定会想办法将事情传出宫传到她这里来的,太后好不容易扶她上位,结果就让祁敬之这么轻易地送出去了?自家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孙媳妇,更难得的是皇后和太子也都中意,结果却被祁敬之和亲西辽,有好姑娘先紧着外人?哪有这个道理!
但无论是昨天还是今早她入宫的时候,都没有人向她透露一点半点消息,固然可能是祁敬之下令封了宫中众人之口,但皇后太子太后三个人的权力也不容小觑,在这皇宫之中,祁敬之要想以一人之力防住三个人做小动作,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吧?比起这个来,显然是封住所有知情人的口,完全不让太后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来得容易。而在她进宫之时,恰巧听到几个侍卫在那里议论祁敬之将几个太监锁在议政的乾清宫不放的消息……
既然祁敬之还没有将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么也就是说,他怕太后等人坏了他的事……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一个渠道来,一旦发现祁敬之不过是哄她,便立即将这事传出去,不论是太后皇后还是太子,只要有人知道这个消息,就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西辽走得急,不给她筹谋的时间……
祁敬之倒真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担心叶棠花会不相信他,执意抗旨不尊,到时候他的努力白费了不算,还弄得谁都下不来台,如今见叶棠花这么快就接了旨,他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将叶棠花交到徐典手里:“既然清商县主如今已成了清商公主,那就得按照公主的份例装扮才行,况且又是大喜的日子,这一身雪青衣裳实在太素了,朕记得宫中已经给琉儿预备了嫁衣嫁妆,如今事有轻重缓急,且先拿来给清商用吧,徐典,带公主下去换衣裳。”
徐典应了声是,复又看向叶棠花:“公主殿下,请您随老奴来吧。”
南弭知道南燕女子嫁人时的妆容和打扮必定是极尽华丽的,是以也料到了自己必定会等很长时间,反正西辽的车马早已收拾好了,她今天只要能领到人就能出发,绝对不会在南燕耽搁,给南燕筹划的时间的。
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南弭才等到了盛装而出的少女,饶是她知道南燕少女出嫁时的妆容定然绝色无双,但真正见到的时候,却也不由得惊艳了一下。
一袭正红色缕金鸾凤和鸣纹素软缎吉服,服帖地裹在玲珑的娇躯上,织着团团凤纹的裙摆一直延伸到脚下拖到身后,隐隐露出正红色弹墨衔珠凤头履来,朱红色霞帔上缕金绣着凤穿牡丹纹,愈发显得少女削肩细腰。如瀑的青丝绾就缕鹿髻,带金累丝点翠嵌宝垂珠凤冠,缕缕珠帘垂下,隐约遮住了少女新妆的玉容,但却遮不去眉心那一点朱砂,和胭脂点就的朱唇。少女蝤蛴般的脖颈上挂着双凤点翠金项圈,藕臂上带着雕花嵌宝金臂钏,耳垂上也挂着一对儿镂空牡丹形红珊瑚金累丝耳坠儿,一身的金玉首饰让这小小的人儿显得格外贵气。
“依南燕习俗,新娘出嫁前本不该与婆家人相见,不过此时情况特殊,也顾不得这些了。虽则如此,大礼终不可废,朕已命凤辇在外等候,等下清商出门便上轿辇,至宫门转乘西辽鸾车,一路上搭着盖头,绝不容外人窥视了去。路上舟车劳顿,此去再无相见日,还望西辽善待公主,方不负两国求和之意。”祁敬之挥手令宫人呈上以金丝绣着鸳鸯戏水图的红盖头,犹豫了一下,亲自持起盖头为少女盖上:“事出仓促,来不及宣叶夫人入宫为清商梳妆,朕心甚愧,如今这盖头,就让朕来为清商盖上吧,此去山长路远,车马劳途,惟愿清商一世顺遂,朕心方可稍安。”
隔着盖头,少女的声音显得稍有些细弱沉闷,但却温婉柔和:“清商多谢皇上恩典,定不负皇上所托。”
祁敬之点了点头,执着少女的手交付到南弭手中:“如此朕便将清商交付给公主了,还望公主莫忘了自己的承诺。”
“这是自然。”握着那无骨小手,南弭无端地觉得有些不悦,这样柔弱的小丫头,也能够胜任西辽的太子妃,将来的西辽皇后吗?西辽姑娘可个个儿都是生龙活虎的,像这样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到了西辽,只怕位置还没坐热,就被西辽的姑娘欺负的晕头转向了吧!
携着少女的手出了门,在出宫的路上,南弭终究是忍不住,瞥向身侧红妆艳裹的少女:“突然被宣进宫中,紧接着就被告知和亲西辽,此生故土难回,清商公主真的就甘心吗?”
从盖头下传来的声音依旧是温婉柔和的,但话里的意思却并不客气:“南弭殿下害清商故土难回,如今却来说这话,有意思吗?还是说西辽都喜欢做这种阳奉阴违的事情?”
南弭一怔,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看来,这个少女似乎也并不似她方才所想那般软弱?呵,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