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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之间,星光爆炸,光耀的瞬间,所有的人都失明。
等再张开眼睛,那一对盘古的化身,已经投身于那一片黑暗之中。
众人都愣住了,抬着头看着那片黑暗逐渐被无限的星辉所替代,然后,瞬间崩裂,化作无数的闪着星光的碎片,纷纷跌落。
仿佛是一场光之雪舞,仿佛是一场非常符合华练与陈辉卿的风格的,华美盛大的告别。
黑罅消失了,可所有的人,都没有表情,也发不出声音。
每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只有眼睛被灼烧,被解冻,被消融。
今昭突然想起,在那个节日的夜晚,在漫天的灯光和烟花之中,她看见那满脸油彩的上古女神,怀中抱着自带柔光滤镜的东皇太一,偷偷对她炸了眨眼睛。
今昭总觉得,也许这场光之雪舞结束,那一片夜空之中,那个人还会回来,牵着她的爱人,对所有人狡黠地眨眨眼睛。
正如同,她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今昭站在原地,所有的雪花都已经落地,所有的期待都已经落空,她还是努力忍着酸涩,看着天空。
为什么,没有那个人来给大家一个惊喜。
没有了那个人,以后他们的惊喜要怎么办呢?
以后还会有人拿出那种恐怖的游戏,或者在看美剧的时候,拿出好多垃圾食品吗?
今昭猛瞪着眼睛,盯着天空的某处,似乎下一秒钟,那里就会有一个笑得很贼的笑脸出现,一如既往,贯穿此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兀的嘶吼声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今昭被这声音震慑,僵硬着身体,顺着声音回过头,看见了酒吞童子。
在太岁曾经见过的某个梦境里或者记忆里,这个人曾经也这样悲痛欲绝过,那时候这个人被九幽重伤,满身鲜血,几乎已经没命,却还是咬着牙带着恨,从那一片废墟之中爬出来,发着誓,要报复回去。
那个时候的这个人,看上去万分悲痛,满腹怨恨。
可是现在看上去,要比那个时候更难过,全然的难过,充满他的身体的,却已经不再是怨恨,而是绝望了。
这个人现在的胸腔在剧烈地欺负,整个人都扭曲蜷缩在地上,好像在抵抗着什么,大概是在抵抗痛苦。
曾经被背叛的姬晋,被心上人下了杀手的痛苦,现在,失去那个人的痛苦。
一定很痛。
就算是对于同样做出杀戮的姬晋和贺兰敏之,还有自暴自弃的酒吞童子来说,都会很痛的。
也许他的罪孽永远不能得到他期望的宽恕。
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罪人。
今昭转回头,看了看那半空之中曾经出现过,又被抵消湮灭的罅隙,她收回目光,看了看众人,视野终于被眼泪模糊,有点难以分辨清楚众人的表情。
他们每个人,都分辨不出彼此的表情。
今昭看了看陈清平,紧紧攥着他的手,她甚至能听见陈清平的骨头被她捏的咔咔作响。
陈清平猛地将她拽过来,紧紧箍在怀中。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今昭的脖子,流入衣领。
可今昭的视线却始终隔过泪水,看着蜷缩在地上颤抖的酒吞童子。
她想,那该有多痛。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痛。
如果他能在恨的时候,还记得爱,是不是现在可以好过一点?
今昭觉得自己一分为二,一半悲痛欲绝,紧紧抓着陈清平,一半理性得荒谬,依旧无法接受,依旧还在等待半空之中的眨眼睛。
“你,起来吧。”陈辉卿的声音突然响起。
酒吞童子也好,今昭也罢,所有的人,都惊愕地回过头,看着披着一件星月夜空鹤氅的陈辉卿。
不,那不是陈辉卿。
那是陈透卿。
那种十丈软红里打马笑过的风流旖旎,属于那个和陈辉卿容貌相同的人,陈透卿。
此时此刻,陈透卿的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枪,那是陈辉卿的法器,清平馆。而陈透卿的身后,停着一辆白色的跑车,车标是一个盾的形状。
所有的人都认得,那是那辆辉腾。
“想要在这里哭鼻子也行,不过那我就先走了,殷梨亭。”陈透卿说着,抬脚踢了踢酒吞童子,“等到再见到她的时候,你就还是个一无是处的罪人。”
“等等,你是说……”陈清平最先反应过来。
“没有人知道黑洞之中,事件视界之后,到底是什么。”陈透卿转着手里的白色左轮,“也许你们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曾经有个很强大的更高次元的控制者也在这个黑洞之中,然后他历尽千辛万苦,离开了黑洞,他甚至来到一片混沌之中,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们有他的血脉,我觉得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说不定,以高次元更强大的形态回来,或者变成了普通人,但不管怎么说,你们真的打算当他们已经死了?”陈透卿看着众人,“也许不过就是上百年,等不了吗?”
“说的也是。”沈鲜衣最先恢复过来,他狠狠揉了揉脸,“这么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追悼会什么的,就不必开了。”
“诚然如你所说,有理有据,如果你愿意加入我这边,我非常欢迎。”卫玠立刻就开始为自己的组织和行动招兵买马。
“要是阿姐回来,看见我们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一定会气得真的死过去的。”蔓蓝也深吸一口气,猛瞪着桃子一样的眼睛,“等她回来,百花谷的鹿她想吃也行,想骑着玩也行!那张我丢失的成了精的床,她想睡了也行!”
“我的书都被她给耗光了,还拖走了东皇太一欠着另一本不还。这可不行。”老周揉着鼻子,顺手拽起老宋的衣襟,揩了揩鼻涕。
老宋咬牙切齿:“我还指望她回来能借我几个师妹帮我带孩子!”
“青婀,你觉得阿姐和姐夫回来,看见你们连个幺蛾子都没生出来一窝,会很满意吗?”玉卮转向青婀。
黄少卿脸一红,低头不语。
青婀满脸涨红,拍着肚子:“老子已经怀了!快俩月了!”
黄少卿吓得连忙拉住青婀的手:“别拍!别拍!别吓着孩子!我们生几窝,华练她一定会满意的!”
鬼王姬翻白眼:“别拍了,还不到你跟阿姐显摆的时候,它现在还只是个茧蛹子。”
神荼一脸艳羡:“我也想跟你生个茧蛹子。”
郁垒却脸色一黑,推开他哥:“桃夭,你的伤,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朱师傅拉住玉卮的手:“我们可以先生一个,过继到华练的名下也不错。”说着,他又看了看陈清平和今昭,“六合的朱厚照不算,不是三千界有个男孩,十二族还有个闺女么,你们要不要努力一下?男女都能结个亲家。”
今昭被这句话噎得眼泪都流不出来,她指着自己的灶台师父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陈清平揉了揉今昭的头发:“要入冬了,存一些食材留着过年吧。尤其是那张特别垃圾食品的。说不定……”
今昭也点点头,望着陈清平:“是啊,说不定……”
说不定,哪一天,铃铛儿一响,进来的一对儿,就是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陈透卿咧嘴一笑,笑得风流写意,那鹤氅随着星风微微摆动,他率先离开这一片天空之下,钻进了那辆白色的辉腾,又探出半个身子:“有人想要搭车吗?”
所有的人呼啦一下,都离奇地钻进了车里。
今昭拍了拍那真皮的昂贵的座椅:“我一直想问,辉腾到底是什么?”
陈清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其实在唐朝的时候,见过它的原身。”
今昭努力思考,然后恍然大悟:“白马?!”
陈清平转头看着车窗外那夜色如旧,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天空:“人生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辉腾,就是时间的白驹。它能带着东皇太一去往任何一个时空,它有一天,就必定能带着我们,找到它的主人。”
“嗯。一定能找到的。”今昭顺着陈清平的目光看过去。
在这样的星空之下,也许会有人惊讶于那一场很快就熄灭的盛大的光辉雪舞,也许会有人把那一场当做是一个外星访客的足迹,也许还会有浪漫的人们相互依偎,彼此眼中只有彼此,对这一切全然无知。
更也许,会有很多很多的人,目睹,恍悟,了然,然后记住这一切,记住所有的值得被爱的,忘掉所有应该被怨恨的。
他们会记得这幸福来之不易,也会记得这世上曾有人红衣如烈火,白衣如星辉,还会记得天与地的尽头,那无尽的时间与黑暗之中,终于得偿所愿的相爱。
更会记得,在那相遇的老地方,留一盏灯,留几道弥散着熟悉的香气的美味,用甜甜辣辣的鸡翅膀,去搭配半点儿糖也不加的黑咖啡。
然后,有一天,长街尽头,旅人归来,会有温暖和笑容,洗去他们的尘埃与疲惫。
他们会这样等着,哪怕是孤灯寒夜,哪怕是容颜凋零,哪怕已经一无所有,年华老去,他们确定,他们会一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