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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燕螭的话,瞧着燕虹的形状,大家伙儿也明白了,虽然地图上圈出来的北新桥的确有岁时十二族成员,可这一位却是靠不上的。
缘故么,陈辉卿琢磨了半天,大约是那份报纸题议内容不对,卫玠眉头一皱:“再找一次吧。”
厨房里的老爷子病了家去,当晚爷们落座在陈清平的房间里下鱼片儿细面吃。
鱼片儿是海上鲜,又叫踏板鱼,一根通地儿大刺儿,剩下全是小鲜肉,虽然没有嚼劲儿,但吃个滋味,没刺儿的鱼,下面心里也踏实。
黄油煎了鱼片儿,起高汤烧开,下龙须面,出锅前点几滴酱油、香油,撒一把葱花儿,又香又得宜消化。
吃了一碗细汤面,今昭还是没觉得饱,便叫来小雀找厨上老妈子看看有没有旁的吃食,那老妈子听命倒是去了,只不过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这一个一个都不是省心的,没事嘴不停的不停,嚷着胖的又嫌东嫌西不吃,这又来了一个不按点儿吃饭的。”
正在写字台上拿了几张纸写着什么的陈辉卿听了这话,眉一皱,停了笔,对辉腾点了点头,辉腾领命转身。
酒吞咧嘴一笑,以手托腮:“呦呵,恼了。”
辉腾走上前,面色淡然地对那老妈子说:“你现在可以收拾你的东西走了,你的工钱会按照这个月到底,双倍结给你。”
老妈子脸色一白,可不知道是敬畏辉腾那张冷如冰霜的脸,还是陈辉卿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十分铁腕,竟然颤颤巍巍地解下了围裙,战战兢兢地说:“多,多谢管家。”
今昭看着老妈子走了,十分好奇:“我说房东大人,您老干了什么事儿,让家里的仆人这么听话?”
陈辉卿没有接口,倒是陈清平截过了话头儿,淡然解释:“前几天有个丫鬟爬床,这家伙要赶人,那丫鬟伏地哭,酒吞卸掉了丫鬟的两个肩膀。昨天晚上有个姨妈要给我洗脚,被酒吞灌了洗脚水。今早一个表妹撞到了酒吞洗澡出来,然后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脸摔坏了。”
“……我突然想给酒吞童子点个赞,这三观是不是不太好。”今昭摸下巴。
酒吞顺手摸了今昭的下巴一把,阴仄仄地笑:“一定要点32个哦。”
陈清平冷冷地横了酒吞一眼,把今昭拽到了身后。
“这一沓,你来分。”陈清平刷地拿出一大叠报纸,递给酒吞,让他分拣那种陈辉卿施法能用上的报纸,“看看有没有陈公馆的新闻。”
卫玠翻了翻八荒界的黄历:“明天法行增益,怎么也要今晚找到合适的才好。”
牡丹园的陈公馆,是一栋连院子的洋楼,里面住着的陈家,祖上山东,原是奉天城军中贵胄,后来为了少爷们念书,在北平买了这么一栋宅子。
甭管这陈家是华练的脑洞还是啥,现在这陈家是真切存在的。
因为陈清平在,陈公馆想当然以好舌头出了名,单说吃食上,就比那些所谓的八旗遗贵们还挑眼:
一早家里厨上的采买要去相熟的店铺拿肉,顶尖尖儿的牛肉,一刀下去红莲落雪,好似霜降;留着炖菜的猪五花必定是五花三层,每层都是两红夹一白,一头猪身上也就这么两条子;鱼鲜若是河里的,必然是夜钓一早就送来,若是海物,那一准儿是凌晨天津卫新打上来的,特特养在水里,指长指粗的对虾欢蹦乱跳,一路送过来还没死。
陈公馆不讲究也不行,家里爷们嘴刁,食材不好,一筷子就能尝出来,当桌子就能把俊脸一撂,登时能让初夏回冬。
吃过鱼面的第二日晚上,这位老饕正翻着别人送来的手抄食单,一脸嘲讽对身边大眼表妹说:“让老宋来下厨,只怕也比这个好。”
今昭翻了一个白眼:“男神,你这些天有点像老周。”
这也不怪陈男神心情坏嘴巴毒,周围晃悠着麻烦诸如酒吞童子利维坦王这样的人物,今昭都觉得肝颤。陈公馆这几天出了点儿事情,陈清平很满意的老厨子师傅病了回家,新上灶的这个媳妇,委实不行。
这不,吃了几天,好吃不好吃另算,陈清平倒是吃出了肠胃不适!
肠胃不适的男神格外娇柔,也比平时多了几分人性化的脆弱,看得今昭食指大动,抓了一本闲书就蹲在陈清平身旁,用眼睛吃豆腐:“要不,那面还是我去下吧?”
陈清平扫了一眼屋子里打盹儿的利白萨,翻着一卷什么瓶梅的酒吞,和卫玠商量着事儿的陈辉卿以及卫玠,面露犹豫。
说起来,老厨子是吓着了。
因为这几天仆众里传着一件事情,说前几天下雨,公馆外面站着一个打着黑雨伞的女人,看不清脸,却能瞧见一双玉手,指甲鲜红如血。最开始看见的正是晚上饿了起来下面的老厨子,而一道闪电过去,那女人就这么睁着眼睛不见了,老厨子被这么一吓唬,直接病倒告假回家了。
这件事儿和前阵子派对上的事儿对了景儿,虽然没有传出去,不过陈公馆也不再办派对了。加上最近几天拉拉杂杂下了雨,爷们几个都趴了窝,还美其名曰,找报纸。
爷们对黑雨伞这个词很感兴趣,因为华练也有一把黑雨伞,仿佛是羽衣狐帮她炼制的,伞面是煞衣,伞骨是羽衣狐找的骨玉,那把伞简直自带辟邪驱鬼技能,因为煞气太大,一般的玩意都不敢靠近。
今昭特别怀念那伞,如果她现在手里有,就能让一屋子女眷退散。
公馆里除了陈清平和今昭这一对披着马甲的穿越狗和数字军团爷,还有陈家的堂亲表亲姨娘亲戚等等拉拉杂杂一屋子人,在这里的这段日子不好过,归纳起来就是一部宅斗文。众女争抢的香饽饽自然是家财万贯的爷们,而遭难的可怜女主当仁不让是爷们最亲近的表妹沐今昭。
但凡词锋话刃能杀人,今昭这会儿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我去下,事儿少。”陈清平显然是觉得,晚上吃夜宵之类的要求,他陈清平做起来理所应当,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领会了陈清平的意思,今昭也有点囧,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定位是灵异文女主,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穿越到了民初,反倒跌进了宅斗文。
想到这里今昭极其思念清平馆的姐妹们,简直有一种失去了左膀右臂智囊团的无力感。倘若哪怕一个人在这里,她也有个聊聊的对象啊。
再这么混下去,她就快得淑女恐惧症了。
算了,下面去吧。
今昭刚要起身,就被陈清平一把拉住:“别在厨房里煮,把小泥炉子拿来吧。等会儿热了开水,也好泡报纸灰。”
一楼的房间不知哪位表妹在放曲子,软靡靡的女鬼哭声音在大晚上听着反而令人精神振奋——纯粹是吓的。
今昭端着泥炉子和泥炉子上的龙须面转头上楼,就看见姑舅表妹尹顺茹披着开司米对襟罩衫站在楼梯口,温温柔柔地开口:“表哥并没有好,近不得烟火,还是我去下一挂面来吧。”
比起其他表妹们试图满地开花,连酒吞那种妖孽都不放过,这个尹顺茹却是专攻陈清平的,不过对今昭态度还好,因此也能忍过。
今昭不擅长对付这种桥段,很直白地拒绝:“不用了,咱俩谁的手艺他都不会吃,他肯定自己下。”
尹顺茹咬着嘴唇站在原地,眼中流露出一丝嫉妒。因为这丝嫉妒,她没有发现,楼下站着一个打伞的女人,一双指蔻殷红握着伞柄,小指微微翘起,似乎随着鬼泣一样的靡靡之音,点着拍子。
但凡是深宅大院,少不得都要有些故事,陈公馆虽然是时兴的洋楼,却也有不少年头,买来之前也是一位强豪养金丝雀的笼子,后来强豪的正室妻子一根绳子勒死了外室,这房子就有人传闹鬼,偏偏陈公馆的当家起家时做的是升棺发财的买卖,就不怕鬼神,便便宜买下来,算是京里的落脚处,这又经了两代,最近不知怎地,闹鬼的事情又揭了起来。先有派对红裙,后来厨房闹鬼。
今昭倒是不怕鬼,利白萨的本体吞吃了一条喷火龙,这画面可比鬼更给跪,因为这些天姨妈表姐妹们的口蜜腹剑,也比鬼吓人多了。
从厨房里拿好了食材,今昭一抬脚就看见外面站着一位打伞的女子,要说没吓一跳那是扯谎,但若说吓坏了也不尽然。
那女人大半张脸都遮在伞下,只有两片红唇和下颌在视线里,唇色与那只手上的指蔻颜色如出一辙,血般鲜红。
那菱形的红唇嘴角微微向上,似乎在看着什么好笑的事情。
然而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那女人就在今昭面前凭空消失了。女人原本站着的地方,有一汪水。
陈清平坐在羊绒毯子里,伸着一只手握着长箸搅合着小锅里的面。卫玠颇有音律地往里面布着叶子菜,利白萨则往面条上加白肉。
陈家这个小红泥炉子是他找人定制的,一炉两孔,大孔大火,小孔小火,这会儿面汤沸腾,便移到了小火上,细白的龙须面只是清汤,这会儿又加了几片早就炖烂的坛子白肉,待到要成时,撒些香葱碎末。
今昭拿着香油一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岁月静好,面条不老的画面,顿时感慨无限——“我说小太岁,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睛自带屏蔽,把我们几个都马赛克了呢。”利白萨咧嘴一笑。
今昭看着他那奔放邪魅的笑容,把香油瓶子摔了过去。
几个人围着红泥炉子下着面,不多时,窗外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那雨缠绵不绝,倒为夜晚平添了一份缱绻慵懒。这种缱绻慵懒有点不合时宜,好像一个鬼故事不应该有这么温馨浪漫的开篇。
吃了面,陈清平并没有把炉子撤下去,而是示意陈辉卿:“开始吧。”
卫玠拿了那份挑好的报纸,用筷子沾着面条汤在上面画了几个鬼画符,拿去火上慢慢的烧。烧完的灰落了一地,辉腾捏着灰撒到了陈辉卿的咖啡杯子里,而陈辉卿则毫不介意地晃着杯子,似乎在耐心地等着报纸灰变咖啡。
“你这是打算模拟一下快餐店咖啡的死灰味道么?”今昭托腮,看着陈清平从手边的小柜子里取出一个暗枣红色的俄罗斯桦树皮盒子,打里面取出一张地图来。这地图是昨天从一个老毛子手里买来的,比市面上的地图画得细致。
陈辉卿面无表情地将那被死灰咖啡倒在了地图上。
“看着和上次不太一样,上次跟一条蛇似的。房东大人,你怎么也会这种小把戏?”今昭看着黑水蔓延开来,渐渐将整张四九城地图打湿,只有极其小的一块儿地方,还是干燥如初的。
大约在北新桥附近。
“这是我以前跟阿幽学的。”陈辉卿解释道,“这是寻找岁时十二族的一种办法。”
“寻找太岁?”今昭指着自己的鼻子。
陈辉卿看了陈清平一眼:“就是用这种办法找到你的。”
陈清平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神情复杂,黯然有之,庆幸有之,迷茫有之。
报纸是代表时代的一种具有灵力的东西,自古代起的邸报、信报起,便具备着可以被神鬼们利用的,和地图代表的空间一样,有着关乎于时光的魔力。烧灰取图,是神鬼界最为常见的找人找物的办法,虽然无法精确具体位置,但是总能找个大概。
如果他们此时此刻还在清平馆,手里有哪怕清平馆任何一个人的东西,比如头发什么的,也能用这个法子找到他们。
可是现在清平馆其余的人都不知所踪,四九城人鬼都不少,一点点问着打听很麻烦,陈辉卿的意思是,还是召唤地龙的好。
“怎么还是在北新区附近?”今昭思忖了一下,“燕螭家不是去过了。”
“不清楚,还是去看看吧。”陈清平开了腔,看着对眼下的状况,全无所觉的今昭。
他并不是仅仅一人,所以要更加小心。
转过头望着窗外的雨,陈清平极其难得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