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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锋塔下,西子湖畔,妖女扑街,淑女炸毛。
沾了一手的妖气的房东大人陈辉卿握着白衣妖女的灵退了几步,表示离发飙的淑女远一点。
玉卮好整以暇地喘了一口气,把头发拢成发髻,插好木簪,看着痛得蜷成一团的白衣女妖,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擦了擦嘴角的血:“这货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人吧!”
陈辉卿歪着头看着白衣女妖,若有所思。
“小玉,你这样不行,要温柔一点才能问出来喔。”朱能垣稍微卷起法兰绒衬衫的袖子,拈起白衣女妖的手腕,笑容十分温柔缠绵。
咔嚓。
白衣女妖的胳膊被反折到背后。
玉卮一抖,陈辉卿又退了一步。
咔咔咔。
厨子先生把身子俯得更低,随着这角度,白衣女妖的胳膊发出小小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你不说的话,我也大概能猜出来呢,给大家带来这么多的灾祸和痛苦,就像很多年前那样,我的人民叫你们为倭寇——对吧,天兔桑。那时候就给身为齐王的我和身为国栋大法师的这位大人添了不少麻烦,不是吗?”
“我是玉兔——啊!”
白衣妖女还没有说完,就被玉卮一脚踩上了脸。
“好了,留一口气吧,不然也很麻烦。”陈辉卿道,“我很快回来,给我留一盘藕片。”
“天兔是什么玩意?”玉卮踩着天兔的脸问。
朱能垣拉过一脸不满的玉卮往回走:“你就当做是玉兔的赝品或者山寨货吧,既然有辉夜姬,当然也有天兔了。只是天兔的真身,没想到竟然是台风,造成这么大的灾难。”
“那是因为太突然……”玉卮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望着周围不合时宜的璀璨星光,“那个什么,你们有没有觉得周围有些奇怪?”
“有什么不妥吗?”朱能垣正在进行趣味阅读,只顾着听玉卮的心声,根本没发现周围已经有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周围的确有不同寻常的变化,因为西湖景色,永福初夏什么的,已经都不见了。
“糟了。”玉卮扶额,是阿姐,那天公交车上见到的人,果然是她和青婀蔓蓝桃夭的二师姐。
只是喘息之间,永福寺的颜色已然淡去,脚下银河流光婉转,头顶星云盘桓,周围已经完全变成了蓝紫光芒,星河璀璨的夜空天幕,几个人站在这片景色里,好像在太空行走。
玉卮推着朱能垣:“快走啊!是我阿姐,她发怒了啊!”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星夜变得一片霜寒,那闷灼好像油锅沸腾之前的感觉,让玉卮无比确认她阿姐听到了她的求救,虽然来得有点晚。
星芒灼热之中,一个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热红的星云之后,看不清女人的眉眼,只能看见她脸颊鬓角附近岩火一样烧起来的花纹,火光艳艳。
看着就像那天观海楼祭灯的时候,有古朴强悍的美感。
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妖女天兔痛苦地张大眼睛,时间与空间的扭曲让灵元离体的她更加负荷不堪,肌理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败,仿佛汤水里煮不烂的筋膜尤不舍离开骨头的肉片。
“快点让你姐姐停手啊!还有事情没有问完!”朱能垣叫道。本来春意融融的永福寺之夜骤然变得火煎地狱一般,眼瞅着妖女天兔的小腿已经化了飞灰。
玉卮抓着朱能垣在热浪里勉强站着:“不行啊阿姐对讨厌的东西是毫不留情的!上次差点炸了蔓蓝的百花谷啊!那可是自己姐妹的地盘!”
热浪好像飓风一来袭来,玉卮几乎站立不住,一把跌在了朱能垣的怀里。
那容颜染火的身影踩着万丈星光一步一步走出来,一字一顿:“谁,惹,我,妹?”
天兔哀声连连,已经痛得说不出一句求饶的话来。
朱能垣微笑:“有点热呢。”
玉卮泪奔:“快让阿姐停下来啊!”
两人相依为命般地搀扶着对方,却还是在星风之中东倒西歪,一抬头却看见房东大人陈辉卿一步跨过妖女天兔,抓住了星辰光芒中那个连头发丝儿都怒得飞扬翻卷的人的手腕,低喝:“华练!够了!杀了她,你会惹来大麻烦!”
“那就把所有的麻烦都清除吧!”女人抬起下巴。
“他们是遣唐使!”陈辉卿说。
“我不想懂你们的交际手腕!”女人眼里冒出火来。
“老子要是有交际手腕,还会被你下药吗?!”陈辉卿怒吼。
弹指一挥的功夫,星夜与热浪都消失不见,那本来周身怒意的女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退了几步,站在原地盯着天兔,眼中怒意逐渐褪去,挣脱开了陈辉卿的手。
玉卮抹了一把汗跑过去拉住她的手:“阿姐,饿不饿,今天早上的早餐是玉仁云吞哦,虾仁好新鲜的,我们回去吃夜宵吧。”
“对啊阿姐,快回去吃宵夜吧。”跟着打边鼓的,是笑得很上汤娃娃菜的朱能垣,妥帖温热,清新恬淡。
被陈辉卿叫做华练的女祭司摇摇头:“我还有点零碎事情,既然你们平安无事,我就先走了。”
陈辉卿怔怔地看着华练。
玉卮扯了扯朱能垣的袖子悄声说:“怎么办我现在觉得房东大人有点委屈。”不仅委屈而且有点萌好像弃犬。
“那是你的阿姐吗?”朱能垣问。
玉卮点头:“嗯,我们二师姐,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觉得她好像渣男。”
朱能垣拍了拍玉卮的手:“看热闹别嫌颜值高。”
那边颜值高的两个人还在相互凝望,半晌之后,华练咧嘴一笑:“哎呦!东皇大人!好巧!你看你身后是谁?”
陈辉卿回过头,除了朱能垣和玉卮两个呆了的小伙伴,没有别人。
再回过头,华练已经不见了。
玉卮倒吸一口冷气:“渣男!妥妥的渣男!”
朱能垣不着痕迹地揽过玉卮的肩膀:“你说的真好,我竟然无言以对。”
永福寺中,笑容温和清淡的鬼僧人递出一杯桃花酒:“九幽大人终于回来了。”
梳着坠马髻,穿着宽大舒服的红袍子的华练接过酒一笑:“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鬼僧人望着春日里永福寺的枫红:“八荒的四季,是如此不分明。”
华练枕着手,捻起一片枫叶:“所以我贪慕人间啊。”
鬼僧人一笑:“九幽大人还是这么洒脱。贫僧还记得九幽大人初来永福寺的时候。”
华练咧嘴笑:“那时候也是因为那道白门有了裂缝,不过那时候我可是披了马甲的。”
鬼僧人点头:“彼时大人是张皇后身边的女官。”
华练凝眸,是啊,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同样是永福寺的枫红,那是真正的人间的秋日,溪水潺潺,有人在溪边看书,秋光照在那人的脸上,出尘脱俗,绝不和光同尘。
“大人,您一定要保重,让这一次,我们这些蝇营狗苟的凡生,还能安然渡劫。”
华练的表情昏昏欲睡:“会的会的,你放心好了,因为,我回来了啊……”
片刻之后,鬼僧人收起了酒具,将一叶枫红化作薄毯盖在了华练的身上,惆怅低语:“只是,九幽大人,你渡了世人,却苦了自己。如果有一天,哪怕这天地崩毁,贫僧却也希望,能见您任性一次……”
这世间有什么可值得保护的呢,只看多少人一生自苦,不能圆满。
鬼僧人垂眸,半晌,对着一树枫红说:“去通知玉兔大人,她的师姐九幽大人在永福寺挂单,让他们想办法,把那位大人骗来。”
终于放晴的天气,带来满城飘香的桂甜,清平馆的上午十点客人不多,老宋正用抹布擦着柜台。那四个男生下午的火车,这会儿正占了一张桌子给同伴算钱。角落里陈辉卿与休假的朱能垣依旧在下棋,朱能垣让出几子,房东大人也还是输得很惨。
“老宋,我去莲城,到时候你再给我打电话——哦对,电话坏了,你微博圈我吧。”玉卮敲了敲柜台,老宋笑嘻嘻地点点头,呼啦一声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罐子:“这里面的桂花醉鸡是给你姐姐的。是五分醉的,有一点点辣,辣椒是自贡产的小麻子。”
玉卮嘴角抽动,看着那有她一只胳膊高的罐子:“算了,让她自己来吧,她明天过来了。”
陈辉卿手里拈着的白子掉在棋盘上。
“喔,那也好。”老宋眼风往辉卿那里飘,笑嘻嘻地又把罐子放回去。
今昭伸了伸懒腰,管它呢,好歹雨消雾散,灾厄已经过去。
眼前一阵风吹落满树的花瓣,附在玉卮的肩头,澄碧的天空没有一丝阴霾,吴山广场的天空又放起了花花绿绿的风筝,苏堤上又满是游湖的人,断桥上的相机的咔嚓声不断。
玉卮迎着微甜的暖风闭上眼睛。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只盼这满城春香,能保佑天下安泰,富贵圆满。
吐艳,都怪传说中的姐夫太执念,法兰绒衬衫触感太温暖,让她也开始期待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