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北风卷地白草折,土豆一斤就白馍

七宝莲华次第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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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儿,今昭在清平馆以死后人类,新生太岁的身份,活了半个月了。

    这些天每天她都要喝百水,包括宅男燕螭,教练莲香和土豪金逸在内,又陆续见识了好些位四九城地头上有名号的非人类,并且可喜可贺地发现这些天的生活有声有色,比起之前爹不疼娘失踪的孤单日子,堪称乐死不疲,死得其所。

    今儿一早上她蹲在东跨院给自己烧三七的纸,老宋和老周穿着睡衣站在院子里洗漱,商量着过几天集体出去玩一天,当做给老板庆生。

    清平馆的时间不知道是按什么算的,说起来也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了,可大伙儿居然还能睡个饱,一起来照样有早上,下午今昭和玉卮甚至还有空去玩一会儿网游,时间在这里似乎变成了任人搓圆捏扁的面团子,想是什么时候,一抬眼看万年历,那就是什么时候。

    正想着神鬼饭店清平馆的老板陈清平大人穿着塑料拖鞋晃晃悠悠地出来,光着膀子,睡眼朦胧,拿着毛巾牙具,走到那井边的集水池洗漱,一见她这一堆火,很顺手地划拉起一堆落叶填进火去,又从后厨抄了一簸箕土豆地瓜丢在火里,撒了一把香灰埋上,拍拍手,才慢悠悠地就着院子里的冷水水龙头洗脸刷牙。

    今昭手里拿着纸钱,目瞪口呆。她本来已经逐渐习惯起来以后看到各色男人光着膀子洗脸刷牙穿睡裤,可怎么也没想到有人还能用她烧的纸钱烤地瓜。

    于饮食一道,陈清平果然是没有下限的。

    没下限的店老板站在水池边,于拂晓之光下扬起脸,甩过发丝带出莹莹水珠儿,光晕给他的脸鎏了一层金,闪瞎人眼的好看。

    “烤好了给朱师傅,我有用处。”陈清平的下巴冲着那堆地瓜土豆扬了扬。

    太岁顿时有一种把土豆连纸灰都扬在他脸上的冲动。

    一早用今昭的烧纸烤好的土豆上了早餐的桌子。那土豆去了皮切成了片儿,朱师傅热了平底锅炒熟洋葱碎和罗勒,倒入一层蛋液,铺上土豆片,再用蛋液盖住土豆片,撒芝士粉胡椒粉盐沫儿,做成了西班牙风味的厚烧土豆蛋饼。大家围坐在角落的桌子旁,吃着土豆蛋饼和西班牙冷汤。

    “怎么今天改西式早餐了?”今昭觉得稀奇。

    “老板前几天去了一趟塞维利亚啊。”朱师傅微笑。

    “西班牙?我没见过他买机票啊。”今昭更加觉得奇怪。

    小伙伴们都露出了可怕的会心一笑。

    不想了,细思恐极。

    后厨的小下杂屋子里,不知道谁拿来了一大口袋的小土豆,各个圆头圆脑,也就鸽子蛋那么大,一溜溜洗干净放在晾篮里,让今昭不由得想起可爱的少林正太——真糟糕,大号还没怎么样,就想练马甲。

    “姐姐,你流口水了。”

    “你才流口水呢。”她哼了一声,片刻之后炸了毛。

    啥玩意在说话?!

    环顾四周,后厨里只有她自己和一堆的食材器皿,难道是灶台用久了成了精?!

    “是我。”小土豆堆里冒出一个圆脑袋来,那是个还没巴掌大的小孩儿,秃头光屁股,穿着红肚兜,今昭后退一步,想起了人参娃娃,顿时汗如雨下。

    别是今天早上吃的土豆,是他的兄弟吧。

    “哇塞!这是什么啊!灯草和尚吗?”刚进来帮忙的老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周一炒勺揍在脑袋上。

    今昭脸一黑,老宋又叫起来:“你看你看!昭听懂了!”

    朱师傅凑近看那小孩儿,片刻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地精。大地精华,不是灵芝就是人参吧。”

    “阿宁在哪里!”小孩儿大叫。

    “你是辽哥儿家的孩子?”朱师傅问。

    “我要找阿宁!”小孩儿捶胸顿足,坐在土豆堆里大哭。

    “我去。”陈清平说完,抓起那地精儿放在肩膀上,拽了打荷丫头一把,“老周,借她羽绒服。”

    羽绒服?

    今昭乖乖地按照陈清平的话换了羽绒服雪地靴,戴好帽子手套,站到了后厨后门前。

    陈清平打开门,呼啦一下,大风卷着雪片吹了进来,好像一记重拳打在心口,是真正的北风卷地白草折,酸菜粉条棒子肉,要不是她一把抓住陈清平,差点被这风雪的力道给腰斩了。

    陈清平淡定地迈进雪里,大风卷着雪片倒灌进后脖子,他的表情漂移了一下。

    小打杂咧嘴,看看,看看,让你装淡定,也被削了后颈肉吧。

    雪片把视线模糊掉,今昭只能隐约分辨她们现在应该是在两排房子中间一个小院子里,夹道风让这场雪力度更甚。有人开了门,带着封皮帽子的青年迎出来:“六哥,是你啊。”

    这房子和四合院很不同,大门左右是厨房,过了厨房就是正房和偏房,青年把他们让进了正房,一进屋挂了衣服,今昭就饶有兴味地左顾右盼:这屋子只有一小半露了地面,有通天炉之类的东西,炉上温着茶壶,大半都被砖头盖的榻榻米一样的东西盖住了,里头烧着火。应该就是所谓的炕。炕头地上摆着一溜儿的拖鞋,大大小小,足显出这家子人口不少。

    “这就是今昭吧,长得真喜庆,我是你表哥阿宁,上炕里坐吧。”青年长得浓眉大眼,英气逼人,尤其是腰板很直,像是一株挺拔的树。

    长得真喜庆是什么意思,今昭撇嘴,学着陈清平脱鞋坐到了那火炕上,只觉得屁股底下热乎乎的,倒是很舒服。火炕上放着一张炕桌,两头都是炕柜。青年从一个炕柜里拿出点心盒子摆在炕桌上又倒了茶:“六哥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拿什么?”

    “梅雪,还有这个。”陈清平说完,从羽绒服里拽出那个光腚娃娃来。

    “金井儿,你怎么跑六哥哪里去了?”阿宁吃惊。

    “还不是你弟弟那个笨蛋!笨蛋!装土豆把我也装进去了!”地精金井儿气得哇哇大叫,那嗓门儿亮得人觉得耳朵根儿都疼。

    阿宁嘿嘿笑着把金井儿抓过来顺手塞进了炕柜的抽屉里,天地登时安静:“后头梅花开了,一会儿我带你们去扫。”

    “这就去吧。”陈清平道,那表情有些喜上梅梢,估计是想把后头那棵梅树给炒了。

    阿宁摆手:“哪有来了不吃饭的道理,要不你在这呆着,我跟我妹子去。”

    尽管今昭不反对这种高大英武衣着时尚的型男把自己当做妹妹,但这自来熟也太快了些。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已经被阿宁套上了衣服,领到了后院梅花树下。

    “腊月雪是最好的,清热解百毒,雪水甘甜清冽,又容易得,以前穷苦百姓冬日里要是生了病,买不起药,煮了雪水也能退烧。不过梅雪也不错,回去煮茶,要不放点儿冰糖单喝也行。”阿宁抱着陶罐,拿一根白色羽毛扫着梅花上的雪,今昭也抱了罐子后头跟着问:“这什么毛?”

    “鹤。”阿宁看她表情,咧嘴一笑,“你别以为鹤羽就有什么特别的功能,你要是能从永福寺的朱寰身上拔一根,说不定还有用。我这就是一般的丹顶鹤。”

    “那别的不行吗?比如山鸡?”新出锅的妹子从善如流地问,这个阿宁说话自来熟,也爱给人递话柄,绝不像勺子哥那样,一刀下去,纹丝不动。

    “山鸡也行啊,可山鸡哪有白鹤好听。要不然人家怎么说焚琴煮鹤,不说焚琴煮鸡呢。那个谁,梅妻鹤子,你让他梅妻鸡子一个试试,保管让别人笑死他。”阿宁把空罐子拿了过来,边说边哈哈大笑,眼睛里的阳光灿烂简直让今昭特别想涂点儿防晒霜。

    闲聊间两瓮雪已经扫完,回屋去发现金井儿被陈清平拿在手里反过来调过去的看,今昭吓得面无人色:“勺子哥!苍天啊,老大!这个不能吃啊!这是活的!”

    陈清平一脸无辜地抬头:“昨晚的鱼,也曾活过。”

    “可……”今昭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清平端详着吓得不敢说话的金井儿:“牛吃草,人吃牛,妖吃人,天道循环尔。”那语气活像是说,要是太岁好味道,养气换水,过几天长成了,也能炖了吃。

    神啊不是吧,给我换水是因为我是好食材吗?

    阿宁忙打圆场:“既然你这么说,金井儿还真算了,你去吃他姐姐。啧啧,国色天香的美女喔。好啦,别扯了,金井儿也是可怜,这件事情回头还是要你们帮忙的,帮我跟老周打个招呼,哪天我去找他。哎呀,饭菜好了,吃饭,吃饭!”

    饭菜是阿宁的弟弟做的,简单的白馒头配酱土豆,还有热好的酸菜白肉。

    白馒头是好手艺好面头,各个弹性十足,入口又软又劲道,还有甜丝丝的味道。

    酱土豆,就是用那种今昭之前在厨房里看见过的,圆溜溜的小土豆做的。

    阿宁介绍说,这小土豆虽然吃的是土豆,但是也要加红烧肉才好吃。要先用酱烧五花肉的办法炮制五花肉,也就是说,要把五花肉下了葱油煸炒,之后添加十三香料酒,花椒八角,还有量稍微多一些的酱油,之后下小土豆,不用去皮,整个儿丢下去,煸炒几下之后焖起来。焖好的菜里,红烧肉基本上沦为咸菜之流,但有了肉香的土豆不一样。土豆皮沁满了肉味儿和酱油味儿,十分下饭又劲道。土豆里面因为有皮儿隔着,没有那么咸,沙沙糯糯里呆着那么点儿隔岸观火的浓郁咸鲜味道。

    陈清平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菜谱受到阿宁如此重视,看着阿宁的眼神,跟看自己的亲儿子一般。

    这种块头的小土豆基本上是两口一个,或者干脆学阿宁,一个一个,咸皮儿嫩肉在嘴里自己综合得滋味恰当,配着柔软弹滑如少女酥胸的白馒头,再下饭不过。

    眼瞅着陈清平已经掀开锅盖自给自足了吃了第四个馒头,今昭捏捏自己的小肚子,默默垂泪。

    “没事儿,能吃是福,多吃点儿。”阿宁笑。

    “说起来,你们家有多少孩子?”今昭好奇地问,看着这屋子地下放的拖鞋之类,家里的人应该挺多。

    “我们这一支嫡支有十四个,旁支十七个吧,不算我。”阿宁不慌不忙地夹着圆溜溜的土豆。

    “这么多啊,大家族啊!”今昭略略吃惊。

    “我这不算多啊,阿粤家里的人才多,还有阿豫,阿川……太多了吃你的饭吧。”阿宁咧嘴,把切好的白肉片递给她。

    吃了酒足饭饱又打包了一盒子,陈清平才在阿宁热情的留宿下决定打道回府,今昭瞅着陈清平怀里抱的土豆,肩上扛得葱蒜,胳膊挎着的狍子肉,又看看自己手里的两瓮雪,头上戴的封皮帽子,怀里揣着的暖炉,身后背的一袋子小土豆,顿觉人情温暖,世事和煦。

    “阿宁真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啊。”她觉得背后的土豆有点儿沉,“他说我是她表妹,原来除了剑南春,我还能有这么帅的表哥啊。”

    陈清平这次到没有沉默,而是很自然地解释:“就是你表哥。”

    “辽哥儿阿宁,辽宁?还有人叫这个名字,我以为只有航母,难道他也是太岁么?”今昭顺口应,天辽地宁,倒是个好名字。

    “他是地龙。”陈清平回答。

    “地龙?”今昭肃然起敬,一听就和天龙是亲戚,只不过,地龙辽宁,总不能是省拟人啊。

    “辽宁的地龙。”陈清平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她知道详情,不需要更多解释一样——新晋太岁天龙姑娘决定今晚拿酱土豆去撬老宋的嘴。

    俩人刚要出院子,就见阿宁几个箭步窜出来,把金井儿往她怀里一踹:“等等!先把这个带走!”

    “啊?你不怕他被我们老板给吃了?”今昭把金井儿从自己的胸脯拔出来,放在陈清平的肩膀上。

    阿宁只是笑。

    那金井儿扒在陈清平的肩上,死死抓着他的头发,估摸着换做今昭自己或者是老宋这么抓着陈清平,指定就被剁手了。

    果然是对珍稀的食材,格外宽容吗。

    “你……怎么想起来要开清平馆的啊。”回到清平馆的后院儿换衣服,今昭忍不住开口。虽然她之前问过,但那是单指清平馆接待的还是“人”的时候。

    陈清平抓着金井儿,淡淡回答:“有人说这样好。”

    “女哒?”今昭顺口问。

    陈清平点点头:“女的。”

    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