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卷 岂不爱攀折 希君怀袖中(加更)

辰沙若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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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上窦、韩二位娘子已是暗中你来我往,争斗许久,偏生宣城长公主恍如不知。

    窦慕娘吩咐侍婢取了特意准备了的箜篌来,向宣城长公主笑着拜道:“殿下今日赏宴,奴心中着实欢喜,无奈不善言辞,愿以箜篌一曲以表谢意。”

    宣城长公主笑着颔首:“不想慕娘还会箜篌曲艺,自然是极好。”

    四个侍婢抬着一架金丝楠木擘箜篌至窦慕娘坐席上,她挽起衣袖轻轻调了曲木,向着宣城长公主欠身示意,这才拨弦起声。

    箜篌弦动处,乐音柔柔而起,不似琵琶的铮铮然高亢有力,却如涓涓细流引人入胜,九曲潆洄,曲调悠长,分明是一曲《宫宴乐》。

    张五娘听得有些入神,与沈安青道:“想不到这窦大娘,平日不显山露水竟然还会箜篌,倒是瞧不出来。”

    沈安青轻轻一笑,瞧不出来的何止这个,窦家慕娘是个有城府的。

    一曲罢,宣城长公主先抚掌笑道:“好曲艺,慕娘果然是才貌双全。”众位娘子也都附和地夸赞着。

    那边坐着的韩月娘却是冷冷一笑:“些微技艺也敢献丑,这箜篌我府上歌伎倒是极会演奏,下一回慕娘可以与她切磋一番。”

    她说罢,向着宣城长公主笑道:“殿下,奴愿献字一副,以表谢意。”说着吩咐侍婢准备了文房四宝来。

    宣城长公主依旧笑吟吟:“月娘擅书学?这在年轻小娘中倒是少有。”

    韩月娘骄矜地一笑,接过侍婢奉上的玉管银毫,舔墨挥毫,在雪白的托浪宣上留下“馨香在兹”四字,落笔有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非数年苦练不能得。

    宣城长公主看了一会,连声赞道:“好字,底蕴深厚,笔力雄浑。”她吩咐侍婢捧了下去好生收好。

    张五娘吃着碗里的冷淘,向沈安青道:“瞧那两个都斗成了乌眼鸡的模样,看一会子怎么收场,若是真选了其中一个,另一个怕不得羞恼地无地自容?”

    沈安青看了看上面已是明争暗斗的两人,却未知何人笑到最后。

    正热闹时,侍婢进来报说道:“郡王回府了。”

    一众娘子的目光都向着水榭外望去,更是有好些迫不及待地张望着。

    宣城长公主惊喜地道:“不是去了东都,怎么这么快便回转了?”忙吩咐侍婢请了他进来。

    她向席上的娘子们道:“奕郎昨日去东都督造端午龙舟,原以为要明日晚些才能回,不想今日就回了。”

    韩月娘在旁笑盈盈道:“郡王诸事繁忙,甚是辛劳。”窦慕娘却是一双妙目满是期盼地望向水榭外。

    不多时,一身玉色圆领织金蟒袍,束紫金蟒冠,俊颜冷清的崔奕大步流星随着侍婢进水榭来,见诸多年轻娘子在席,他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蹙眉,径直行到宣城长公主坐前抱拳作揖道:“殿下。”

    席上诸位娘子俱是起身拜倒道:“郡王。”

    他微微颔首,道:“请起。”

    宣城长公主笑着道:“此去东都如何这般快就回转?”

    崔奕欠身答道:“龙舟已经完工,着礼部官吏押送入京。儿骑行归京都,故快上少许。”

    宣城长公主点头,指着席上向他道:“今日难得在府上设宴,你能回来更是好。”

    崔奕蹙眉道:“未知所为何事设下此等宴席?”

    “自然是为你挑一门妻房,选郡王妃。”宣城长公主笑呵呵地嗔道,“我也顾不得许多,舍下我这张老脸请了京都众多贵家娘子在此,就是要替你求一门妥当的亲事。”

    她拉过韩月娘与窦慕娘到崔奕跟前:“这两位一个是卫国公府上二娘子,一个是窦尚书府上大娘子,都是才貌俱佳,品性上乘的女娘,连皇后殿下与长公主殿下都是夸赞不绝的。”

    韩月娘与窦慕娘不曾想这般堂皇地被推到崔奕跟前,一时间都是羞怯怯不敢多言,窦慕娘倒还利落些,抬了眼望了崔奕,眼中满是情意。

    崔奕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眼中隐隐有不耐之色,却是开口道:“殿下不必费心替我挑选妻房,我……早有盟约,正待过些时日便说与殿下知晓。”

    此言一出,场上之人俱是大惊失色,韩月娘与窦慕娘更是雪白了一张脸,不敢置信地死死看着崔奕。

    早有盟约,也就是有心上人,却如何还要摆下这选妃的宴席来?一众人无不狐疑地望着崔奕。

    宣城长公主也是一惊,又笑了起来:“胡说,你的性子我再知晓不过,平日从不与人厮混,都是安分守己地办差,哪里认得什么女娘,更谈不上什么盟约了。”

    窦慕娘此时心里镇定了几分,以她所知晓的,崔奕绝非那等轻狂之人,不似是会做下那等私订盟约之事的人。

    崔奕却是欠身道:“我确是与一位娘子私订盟约,还望殿下恕罪。”

    宣城长公主望了望席上俱是吃惊不已的娘子们,道:“你既然说已与一位娘子订下盟约,京都未议亲的贵家娘子大都在此,未知是哪一位?可有何信物?若是妄语,我可不饶你。”

    崔奕直起身子,自胸前衣襟处取出一物,交予侍婢送到宣城长公主跟前:“此为信物,那娘子也有一把。”

    宣城长公主自侍婢手中接过那信物细细端详,众位娘子也都目光灼灼盯着那信物,却是一把白玉雕花梳。

    旁人犹倒罢了,只是席上沈安青的脸一时煞白如纸,她死死盯着那把白玉雕花梳移不开眼去,她没瞧错的话,那把白玉梳分明与她正簪在头上的那一把一模一样,正是当初崔奕让仆从与自己的。

    宣城长公主看罢那白玉梳,笑着道:“未知那娘子是何人?”

    崔奕转过身,目光温柔,向着席上众人中,朗声笑道:“青娘,随我一道见过殿下吧。”他唤沈安青作青娘,不再是沈娘子。

    沈安青愣在了当场,一时回不过神来,神思恍惚如在梦中。还是张五娘满脸笑容地推她一把:“青娘,郡王唤你呢,还不快些起身去见礼。你有这样的好事竟然也不说与我知晓,一会子再与你算账。”

    沈安青愣愣起了身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崔奕,崔奕却是向她露了微微笑意,目光中满是恳切和一丝请求,轻声道:“青娘莫怕,随我去见过阿娘。”

    沈安青似是没了知觉,只是僵硬着身子随他到了上席前,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说话,却被崔奕的凝视所阻,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宣城长公主看着崔奕与跟前的沈安青却是笑了起来:“想不到是青娘,奕郎你太糊涂,怎么不早些说与我知晓,如今却是惹出这般大的乱子来,还委屈了青娘。”

    席上的娘子们早已吃惊地瞪大眼望着沈安青,竟然会是她,开茶坊的商女!这等身份却与崔奕私订盟约!都是七言八语小声说了起来。

    上席的两位娘子更是脸色难看,韩月娘冷冷望着崔奕二人,很是不屑地咬着牙,窦慕娘却是面色阴沉,冰冷地注视着沈安青。

    “如何不曾看见青娘手上的信物?”窦慕娘终于开口道。

    沈安青慢慢回过神来,望了一眼窦慕娘,将她眼中的不甘和嫉恨都看在眼里,也不更多言语,只是伸手取下头上的白玉梳呈上与宣城长公主。

    长公主拿着两把梳子放在一处,无论纹理雕工俱是一般无二,可见是一对。她笑着拉过沈安青细细瞧了,向崔奕嗔怪道:“你若早些说与我知晓,哪里来的这许多事,如今怕是要好好向这些娘子赔礼才是。”

    她如此说,席上的娘子们自然知道意思,忙都起身道:“不敢。”

    崔奕微微弯了嘴角:“是我的不是,望诸位娘子恕罪。”向着席上欠了欠身,又到沈安青跟前欠身道:“委屈青娘了。”二人的目光相对,沈安青分明瞧出他目光里有欢喜和感激。

    事已至此,这宴席也便该散了,已有娘子起身告辞,宣城长公主也推说乏了,扶了侍婢慢慢走回园子去了,只留下崔奕在此处置料理。

    好些娘子临走时到沈安青跟前,含笑道了句恭喜,更是邀约有空闲去府上小坐,也有不少是不屑地瞧了几眼,高傲而去。

    韩月娘早已拂袖去了,更是将那管价值不菲的玉管银毫摔掷到地上,成了数段,头也不回地走了。

    窦慕娘带着婵娘缓缓自席上行下来,步到沈安青与崔奕跟前,却是极为温柔体贴地一笑:“恭喜你,青娘,想不到你与郡王早已定盟约。”

    沈安青看她的笑容却是心中警惕,也是淡淡笑着回道:“多谢慕娘。”窦慕娘又是无限哀婉地望了一眼崔奕,这才与婵娘行去。

    待崔奕送了沈安青一路出府登车时,二人却是沉默,似是不知该说什么,还是崔奕低声道:“一会子阿娘会着女官带着冰人到洛遥坊,你直接回宅子去吧。”

    沈安青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一切分明都是打算好了的,崔奕与宣城长公主早已了然于心,只是要借她之手拒绝这两门推不掉的亲事,放眼京都的贵府哪一家敢冒着开罪许后和嘉成长公主府的危险,将娘子嫁与崔奕为郡王妃?只有她这个有些名头却又没有依仗的沈青娘。

    她原本欢喜的心,慢慢熄灭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