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提线木偶

凛荒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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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天生活得如意,而有的人便在成全别人的如意。抽身出来,再找不到自己的痕迹。

    余屹不偏不倚地点中他的穴位,叶凌末只睁眼看了一会儿,眼神冷冽,仿佛结满了霜花,随即跌进昏迷之中。

    或许,那时他便已明白面前这人,笑便是隐藏,冷静便是沉默……短短的一生,再多的身不由己,他也接纳了,且从不抱怨。

    “凌风,扶着他。”

    余屹一直扶着手,此时才松开。叶凌风索性背起他,看着余屹的眼,还未问,便安心下来。

    空乾已留神到叶凌末手上的庄花痕迹,皱起眉,没有言语。

    三人一齐迅速地朝外走,叶凌风走在最前,刚出洞口,四处依旧,没有一丝异动。

    进来之前,余屹特意将昏迷的守卫有序地靠紧墙壁站着,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虽只是障眼法,趁着夜色浓厚,倒也可以暂时瞒过远处巡逻的人。

    见外面风平浪静,空乾不禁轻声赞道,“余屹,这一计实在妙,幸好这府中守卫不够严明,不然免不了一场恶战。”

    余屹像在想着什么,没有回答,神情冷漠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走这边。”

    虽察觉到他有一二分的异常,空乾也没在意,当他是为叶凌末中庄花之事。苦笑着应了一声,这小子,时常担忧别人的事多过自己。有时候,反而更心疼他。

    很轻易地,三人便出了昔立安的宅院,甚至还有一种错觉,好像还比潜进来时容易。仿佛,有人刻意放了他们三人走。

    而,余屹从一开始便感觉出了。

    出了王城,直走进林间,空气湿润,四处飘荡起雾气,白茫茫一片。

    他停了脚步,轻轻拉住空乾的衣袖,冷冷清清说道,“空乾,带叶凌末去找素生吧。”

    “素生?难道,他有办法?”

    这个人,空乾也识得,擅长世间万物之毒,性子清冷。一旦出手,必会取人性命。后来,消失了许久,再出现时,已成了桑园的主人。

    而且,他一直默默地照顾着余屹。

    大多的人,并不识得他,只当他是一位孤傲的唱戏人,过往像是被抹得干干净净。

    “他是世上唯一一个中了庄花,也未死之人。或许,会有办法。”

    话刚说完,他默默地后退两步,突地露出一个笑容,尴尬地留在空气中。

    “空乾,拜托你一件事……”

    “余屹,你别乱来。”像是感应到他接下来将会说的话,空乾迫不及待地打断他,用一种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跟我回去。”

    “别担心。”余屹脸上挂着笑,宛如卸下了周身的沉重,远比之前告别时更加平静,“替我给桐衣带一句话,我要去寻父母,可能再不能回来……”

    话音刚落,猛然朝后退了数步。

    “你要做什么?”空乾本能地想攥住他,却发现他的身影在雾气中晃晃悠悠,扑了个空。

    见他执意如此,便劝说道,“桐衣还下落不明,你就要这样一走了之?”

    “素生已给我传信,桐衣跟他在一块,他们正去山幽谷,你们也过去吧。好不容易我才发现昔立安的下落,这一次,我必须要杀他。”

    余屹清逸的脸庞,在夜色下显得异常俊朗澄净,眼眸如水,装满世间悲凉美好。

    任何事必定事出有因,这次救人实在太过蹊跷。昔立安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人,而且他还曾抓了素生和桐衣,再联想起庄花的事。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然如此,余屹想着,就让我去阻止吧。

    隔着层层叠叠的雾气,甚至能见他轻轻举起手朝着空乾挥舞了几下。

    “余屹,你小子给我回来,你要做什么,我陪你去。”空乾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情绪,除了心疼再说不出别的,他,真的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不必了,凌风他们交给你了。走了,空乾……”

    这是余屹最后对他说的话,轻描淡写几个字,轻飘飘的,毫无重量。

    空乾追了几步,只剩了雾气,没有任何痕迹。他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连背影也没有留下。

    余屹,你这浑蛋……他不禁在心里骂道,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若自己追上去,叶凌风他们必定是走不了了,这实在是……

    如果早知道,便是拿绳子捆住他,也不会放他一人回去。

    空乾捏紧双拳,慢慢才回想起一直萦绕在心中的不安,就是关乎余屹。

    他发起疯来,便是连性命也顾不得了,竟然跟他爹一个德行。徒留下一片安宁,临行时连声再见也不说。

    这个傻子,他还是要找昔立安复仇么?

    他如何能将所有的事都想得那么细致,他如何非要顾虑到所有人……他如何,就不能迁就一下自己?

    一直往前走的叶凌风,猛地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他回过头,望着站在原地的空乾问道,才发现没有余屹的身影,遂问道,“怎么了,余屹呢?”

    “他走了。”空乾无奈地摇摇头,声音顺着他阴沉的脸,一点点传到叶凌风的耳中。

    “走?他能去哪里,哥哥也救了……”

    夜色越来越沉,渐渐地四处只剩了薄雾,秋意凉凉,树叶上也挂起了水露。

    “走吧,凌风。”空乾什么也没再说,余屹的笑,还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

    但是一靠近,便会消散。他不忍地闭了下眼,余屹,你一定不能有事。

    一定,要活着!

    两日后,山幽谷。

    素生和苏桐衣早已在一日前便到了山幽谷,之前接到余屹来信,知晓叶凌末已被救出,不日也会前来。

    虽只是短短一日,却犹如一年那么漫长。

    尚在清晨时,苏桐衣已守在芜湖边,不住地张望着湖的那边。

    “你是一夜没睡吧。”身后突地传来素生的声音,如晨起时的凉风,轻轻拂动着水面。

    她愣了一下,慢慢回过头,无奈地说道,“我不困。”

    “桐衣,你这样身体会吃不消。”

    她只是摇了摇头,眼神仍旧望着对岸,“我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但只要一闭起眼,就越会想起。”

    这时,远处传了一阵热热闹闹的脚步声,只见寂凡手持着一件披风跑来。

    刚跑到她身旁,气还未喘匀,已将披风小心地搭在她肩上,“师叔祖……真是让弟子……好找啊。”

    苏桐衣也不在意,如今她所有的精神都在对岸,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而叶凌末,便是给予她生命那根的线。

    见寂凡还想再说什么,素生便打断了他,轻声说道,“放心吧,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那就谢过素生前辈。”寂凡感激地朝他拘礼,“弟子就先回去了。”

    听罢,素生善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静默无声地站着,今日没有阳光,天空全是灰蒙蒙的。也不知此时,又是什么时辰了。

    等得越久,苏桐衣越急了,阴沉的云像是压在她的心上。

    感觉湖面上起了雾气,对岸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她使劲儿地睁着眼,生怕错过一点点的动静,可偏偏越是这样,越看不清。

    素生看了她几眼,轻轻叹了口气,想说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余屹传回的信,尚且还在袖中,他虽然什么也不提。不过素生知道,他是不打算回来了。

    由小,素生便是一直照看着余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

    他这样做,也只是为了苏桐衣……

    素生轻轻闭起眼听着风声,既然他不想同桐衣说明,自己也就不提吧。

    这一份情,实在太过沉重,所以余屹才会希望桐衣什么也不知晓。

    如此纯粹的爱,连愧疚和亏欠,都不能参杂进去。

    到最后,难道就只有成全么?

    突然,苏桐衣激动地朝前走了几步,竟是直接就踏进了水里。

    素生一把将她拉住,“桐衣,你此时连气也聚不好,就在岸边等吧。”眼神掠过湖面,到底找了那个身影,正是她欺骗的身影。

    手上微微有些颤动,顺着手腕望过去,竟是桐衣忍不住抽泣起来。

    是啊,这已是多少时日了,就只凭着一个人才撑了下来。

    一直叶凌风他们走近,素生才慢慢放开她。

    “书生……”苏桐衣无力地叫了一声,却没有回应,她焦急地问道,“凌风,书生怎么了?”

    “无碍,只是昏过去了。”叶凌风答道。

    这下,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空乾脸色十分疲惫,声音也沙哑了许多,“先带叶凌末去房中休息吧。”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苏桐衣,她赶紧点着头,一把抹干自己的眼泪,带着他们朝里走。

    素生将这一幕皆看在眼里,不禁感慨道,方才幸好自己没有言明。

    每一段感情里,有人会情不自禁,有人会不由自主,有人会身不由己。

    余屹是,桐衣是,叶凌末也是。

    感情不像故事,到终场的时候,便会感觉出来。相反,感情其实就是杂乱无章。

    余屹为桐衣甘愿放弃一切,桐衣对叶凌末又何尝不是,并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作为旁观者,谁的执著,谁的付出,都没有资格评判。

    “你便是素生?”空乾沉着脸,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来。

    素生点了点头。

    空乾重重地叹口气,“余屹的事,实在是抱歉了……”

    “就算是我,也未必能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