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灵武哗变

缉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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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便是要做殊死一搏?杜嫣近似嘲讽地摇摇头,微抬起手就要下令绞杀叛军。然而突然只听文浦大喊道:“二斧兄弟!此等卑鄙之人,尔与此竖子同路乎!……”

    “大胆!”杜嫣厉声冷喝,“死到临头还敢惑乱军心!弓箭手!放箭!”

    “慢!”二斧上前一步拦住杜嫣,回头像地上半蒙着白布的阮二尸首一瞥,粗声道,“杜微,你欠弟兄们一个说道。”

    杜嫣眼光一暗,轻笑一声环住手臂,问道:“什么说道?嗯?”声音不大,却蓦地让人一紧。

    初春的风还颇为凛冽,空旷的山坡上,冰冷的风声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弓箭手手指通红,弓弦拉的紧绷,千枚乌黑锋利的箭头对准中央,似乎下一刻便是箭雨齐发,一片血海尸山。

    万人屏息,一触即发……

    “呵呵,好好说,都好好说。”算盘一头热汗地急匆匆从后面挤进来,耳朵上叼着毛笔,手里还掂着一把算盘。

    “都是自家兄弟嘛……”

    “算盘,”杜嫣严厉的目光转向他,冷声问道,“你身为行军度支使,该干什么?”

    算盘一噎,“我……”

    “杜微你欺人太甚!不是老子弟兄们给你口饭,你小子能活到今天!给爷爷们甩啥官架子!我呸!”

    二斧终于勃然大怒,啐一口吐沫,捋起袖子,拔刀向杜嫣劈去。

    三尺长刀当头劈下,杜嫣瞳孔猛缩,瞬间拔剑迎上。

    那一刀带着千钧之力劈下,双刃宝剑便显得纤细脆弱。金属交锋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银白的剑身竟像少女柔软的腰身一样弯折而下。

    “哈!”二斧双目暴睁,咬牙发力。

    “噌——”

    “铮!”

    好像猛然间崩断的琴弦发出的绝响,千年神剑果不愧神剑之名!只听一声清越的鸣声,几乎弯成“几”字的剑身突然回弹。眼前银光一闪,几点火星迸溅,生生将那一柄长刀拦腰震断!

    杜嫣二斧纷纷踉跄着向后跌去。

    “小心!”

    杜玑惊呼一声,不及多想扶住杜嫣,“怎么样?”

    杜嫣站稳,揉揉发疼发麻的手腕,对上杜玑分外关切的眼神,眼光轻轻一闪,落到扶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臂,有些尴尬道:“还好,如果杜参谋能相信我并未伤到腿脚的话。”

    “诶,咳。”杜玑脸色一红,迅速放开、后退,讪讪道,“那个,我是怕你崴到了,没别的意思……”

    杜玑说完忽然觉得自己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局促地摸摸鼻子,凑近杜嫣耳边,悄声道:“喂,小丫头,你不会告诉杭离吧?我是说,是说,你不会误会了……你……诶,我是你哥,别想歪啊你!”

    “……”杜嫣眨眨眼睛,她说什么了吗?

    而就在杜嫣二斧分开的同时,大刀葛白亦迅速抽刀,拦在二斧面前。一言不合,二斧大喝一声,抡起板斧与二人斗在一起!

    二斧边挥着斧头边骂:“大哥!你个孬种!他娘的就看着这姓杜的小子这么欺负咱们弟兄!”

    “老二!”大刀堪堪避过迎面砍来的一记斧头,怒斥道,“你休要执迷不悟!军无军纪,何以成军!……”话未说完反手一刀,挡开劈向葛白的一斧。

    “谢谢。”葛白死里逃生,喘着粗气道谢。不是大刀一挡,他脑瓜子非开瓢不可!

    “不谢……”

    “再吃爷爷一斧!”

    “小心!”

    二斧凭着一股猛劲儿,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夕阳西斜,天地间,日晖如血色般艳丽浓烈。

    杜嫣悄悄靠近杜玑,用下巴示意他看看已经被一系列突变震呆了的赵涣等人,“我瞧着可以了,你看呢?”

    “闹到这份儿上,这二斧无论如何也在你义军里呆不下去了,放箭吧。”

    “好,传令,放箭!”

    “嗖——”

    箭雨登时划破如血苍穹,铺天盖地呼啸而来。密集的人群顿时骚乱!

    破空声!

    马嘶声!

    惨叫声!

    喊杀声!

    一轮箭羽之后,几千“叛军”人仰马翻。

    赵涣振臂大喊:“诸军莫慌!随我杀出去!”

    二斧也不落后:“先锋营!随老子来!”

    “叛军者,格杀勿论!”杜嫣沉声下令。

    短兵相接。

    喊杀声远远飘出数十里,挥洒的血色比漫天夕霞更为红艳!

    ……

    然而究竟第一军先锋营的哗变未在意料之内,剽悍的骑兵不要命了似的横冲直撞,东侧的包围圈摇摇欲坠。

    低沉的号声从不远处呜呜咽咽地响起,似乎一不小心便湮没在震天的喊杀声、惨叫声、兵刃声里。伴随着角声响起的是沉重却整齐的脚步声、马蹄声。

    闻声望去,只见另一座山丘上的军队已完成了集结,整齐的队列像此处移来。密密麻麻的人头罗织成一片黑色的浪潮,金甲银枪反射出暗沉的日光,便是夜幕下翻腾的浪花……

    杜玑尖叫:“啊!第二军来了!”

    “还有第四军。”杜嫣抬手一指,随即扭过头来下令,“命大刀速去支援东侧,截断两军来路,勿使赵涣等人同第二、第四军会合……”杜嫣一顿,接着道,“全歼。”

    “是!”

    ……

    惨烈的战斗还在继续,不仅是灵武县,还有南宁京都,启城。

    皇宫已完全在禁卫军的掌控之下,而禁卫军已完全在鄢霁的掌控之下。此时,兵临城下,皇权倾颓,鄢霁一身戎装,腰佩利剑,出入宫廷,如若无人之境。

    “舅舅!”

    年轻的太后鄢霜摒退宫人,如惊弓之鸟的小皇帝小王爷和小长公主顿时摸着泪扑了上来。

    最大的杭敔也才六岁,最小的杭敏不过三岁。然而纵是年幼,皇权之下的孩子,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轰隆隆的撞击声、爆炸声,也知道,危险来了。

    国丧未去,昔日华贵富丽的宫殿笼罩在缟素与黑纱里,寒凉的风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和硝石味道吹卷而过,白纱似幽魂的舞裙般荡起,平白的更多了分破败荒凉。

    鄢霜从软榻上撑起身子,目光里透着几分期待:“怎么样了?”

    鄢霁向来很有耐心,天塌下来也风轻云淡。一手抱起杭敏,一手牵起杭敔,轻声安抚几句把孩子们送到鄢霜身前,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沉吟一声才开口:“飞羽骑今晚便到。”

    “支援,还是突围?”

    “突围。”

    流转的风似乎微微一滞,鄢霜却忽然悄无声息地笑了,“也好,左右这京城已是一块鸡肋,不如弃了,让那一帮人当肥肉抢去。广南有你的根基,这么多年的经营,到了那里,你行事也方便许多,不会处处受他掣肘。”

    “他”是谁,姐弟二人自是心领神会,无需多言。只是这京城,当真是一块鸡肋?食之纵然无味,弃之却何止可惜。

    软榻上的女子笑容平静温柔,看着杭敔慈爱舒和的目光遮不住她眼底的沧桑愧疚。

    “母后……”有道是母子连心,杭敔抬起小手,似乎想揉开母亲眉宇间的忧愁,“母后不怕,舅舅会赶走城外叛军的。等儿臣长大了,儿臣也会保护您!”

    童言无心却有心,一句暖心的稚语却让鄢霜心头猛地一酸。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三个孩子,尤其是杭敔。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未把他带来这个世上,要他日后承受生母弑父、外戚夺权、国破家亡之痛,生为傀儡,死负骂名!她枉为人母,却不得不承担鄢氏女儿的责任。她的命运,她的一切,从她诞生那天起,便已不在她手上。

    鄢霁别过头去,似是不忍心看此时鄢霜嘴角那淡淡的笑意。他此生,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杜嫣,另一个便是阿姐。若说杜嫣是他的愧疚,阿姐,就是鄢氏一族的愧疚。

    “阿姐,”一个鬼使神差的念头冒出来,鄢霁忽然出声,“艾尼随飞羽骑来了,不如,你带着敦儿敏儿,同他一起回烟族。”

    鄢霜顿时抬头,面容惊讶,愣愣的看着鄢霁,一时忘了言语。

    杭敦杭敏乍听到自己的名字,仰起头来,眼神迷茫,不知所以。

    “回烟族?”半晌鄢霜找回自己的声音,“谁的意思?”

    鄢霁一默,尽量用平静如常的声音道:“爹的意思。”接着他补充道,“你可以死遁,如今的时局,太后存在的意义已经不大……”

    “是你的意思吧?”鄢霜听得明白,轻笑一声道,“大人怎么可能让我回烟族呢?终我一生,我就是鄢霜,现在是太后,未来是公主。千金之女,荣宠不衰……呵呵,很公平。”

    “阿霁,”鄢霜微笑地唤起儿时的称呼,“姐姐不会回去,也回不去了。兴许这一路是错的,但最初选择的时候,我们都有不得不选的理由,无路可退,也无处可悔。唯有走好当下的每一步,步步小心,步步为营,才有活路,明白吗?你想帮姐姐离开,但是我不能离开。而你的力量,也不值得浪费在我身上……”

    “值得。”鄢霁反驳,“一个杜嫣已经够了,如果能再有一次决定的机会,我会跟她说清楚一切,不会和她赌气,不会害她命丧黄泉。我不想再留下悔恨和遗憾,阿姐,你为鄢氏已经牺牲的太多!鄢氏,现在已经不需要你再牺牲……”

    鄢霜柔柔一笑,道:“你长大了,却还是心太软。鄢氏不需要,可是正因为鄢氏不需要,我的孩子才需要。鄢氏女儿的责任已经尽到,下面,我是个母亲……阿霁,如果可以,答应姐姐,无论如何,保护敔儿,好吗?”

    “……好。”鄢霁郑重道,“你是我亲姐,敔儿是我亲外甥,我必护你母子四人周全。”

    “好。”得了承诺,鄢霜点点头,瞥了一眼擦黑外面的天色,“不早了,何时突围?”

    “明日黎明。”

    “知到了,时间紧迫,你去准备吧,宫里的事就交给姐姐。”

    “嗯。”

    ……

    京城里一级级传递下突围的军令,千里外的灵武县,激烈的突围战还在继续。

    一支百人精锐斜插进东侧,巧妙地拉成一道分割线。

    大刀提着刀,像堵人墙拦在二斧面前,“二弟!休要再执迷不悟!”

    “这话该是我给大哥说!杜微不是个东西!害我兄弟!大哥莫要拦我!”

    “将军何须废话!”副将大吼一声,挥刀砍向大刀。

    大刀举刀迎上,反手一劈,副将惨叫一声,鲜血四溅,顿时倒下。接着骨碌碌滚到一边,把头埋进一地“尸首”里……

    “啊啊啊!”二斧大怒,举起双斧,一幅要为兄弟报仇的架势,只是那斧头,却怎么也不落下……

    大刀主动只得迎上,乒乒乓乓金属击打的声音显示着战斗多么激烈。

    “喂!你干什么,快砍啊!”近身的一刻,大刀在二斧耳边急道。

    “我我我我……我真砍啦!”二斧瞪眼,他的斧头挥得呼呼生风,就是伤不到人。

    “废话!”大刀只想踹他一脚。

    索性这百人的精兵把队伍分割得极妙,外人看上去,只见鏖战激烈,不见窃窃私语。

    “那……大哥你准备好,我真砍啦!”

    ……

    “啧啧,”观战的杜玑咂舌,“真狠,诶,大刀和二斧不会来真的吧?会不会真打红眼了?你看你看,哎,这一刀要不是他躲得快,真要开瓢的!哎,还有这一手!哎!不好了,他们真打红眼了!快去拉开……”

    杜嫣万分无语加无奈地看着准备招呼人“拉架”的杜玑,有点怀疑杭离怎么把这么个不靠谱的人送来当参谋。

    “诶,别急了。”杜嫣拉拉上蹿下跳的杜少爷,“大刀二斧在杂耍团里本就是一个耍刀一个挥斧,这么容易被看出破绽,杂耍团吃什么?”

    “真的?”

    “你要是不相信,或许我该修书给杭离,让他帮忙解释一番?”

    “额……呵呵,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