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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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胜南出事之后宋邵就走了,家里通常除了钟点工外就只有李隅和阮衿在。李胜南所不知道,他在半梦半醒之际的时候,李隅和阮衿就背着他做那些隐秘的事。

    阮衿发现李隅真的很懂得如何去把刺激最大化,尽管他觉得李隅其实对欲望的实际需求并不算很强,他就像他养的猫一样,虽然对罐头存在着一种无可避免的渴望,但从来吃饱了就绝不再多动一口。

    白天三个人共处一室,李胜南在书房中看书,脑袋一歪,又睡着了,他手中捧着的书落到了地上,阮衿把书放回书架上的时候,李隅就从后面亲他的后颈。

    然后又变成正面的拥抱,那啜吻的声音丝毫不避讳,湿润黏腻,就直白地响彻在房间之中,阮衿越过李隅的肩头,看到了书架上厚厚的一本圣经,那啃噬在他唇瓣上的力度,仿佛是献给情人的最后的一吻。

    连续很多天的晚上,他们两个人做完爱也睡在同一张床上,信息素痴缠在一起,总能编织出很好的梦。

    好像这一切都变得和谐得不能够再和谐,只要是决口不提他们之间存在问题。

    李隅忙很晚从外面回来,阮衿就等他一起吃夜宵,只开着一盏小灯,猫蹦到餐桌上,在装馄饨的碗附近转悠,左嗅嗅,右闻闻,闻到里面鲜虾的味道,就想抬爪蘸蘸里面汤汁,被李隅抬手抵住了它的脑袋,最后又跳到李隅的腿上去了。

    很奇怪,明明前几天晚上,撒泼更愿意蜷缩在自己的腿上,这是一种什么奇怪的预兆吗?阮衿这么想着,他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果不其然,他听见李隅说,“我要回a国一趟。”

    回a国,李隅用了“回”这个字眼,就好像那里才是他的家一样。阮衿愣了一下,手里的筷子一下滚到地上了。他一边捡起筷子一边觉得自己

    有点头晕脑胀的,因为那实在是太远了,他知道自己实在不可能成功跟去,也不会把这个愚蠢的问题讲出口。

    “那要去多久呢?”

    “两三个月吧,还要具体看情况。”

    两三个月,还不是一个确定的时间,实在太久了,阮衿一想,那不都得塘市的秋末……阮衿知道李隅很忙,自己一个人处理着各种棘手的事情,但他还没有考虑过他和李隅会再次分开的事情。

    撒泼它是预感到自己的主人要离开好一阵子,所以才突然索取温存吗?

    “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上午。”

    阮衿没忍住脱口而出,“这也太快了?而且……”

    而且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这句话太没立场,被他立刻死死地压在齿关之下。

    周遭寂静,阮衿知道自己的声音有点太大了。李隅抬起眼睛定定地看他一会儿,然后把碗收到厨房的盥洗盆里去,期间撒泼一直缠缠绵绵地围绕着他的脚踝,甚至站起来扒着他的裤脚,拼命地想讨来一个抱抱。

    而李隅也的确用那双洗过碗之后微冷的手抱起它了,坐在沙发上撸了有好十几分钟,没有面对着电脑手机和各种文件,就只是很专注地好好抱一抱他的猫。

    这都是撒泼平常没有的待遇,偶尔李隅愿意抽空陪他玩个逗猫棒都已经算是很少见的事情。

    这一切都好像在说明,他是真的,真的,真的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第二天阮衿醒得特别早,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旁边的人,然而薄被里是空的,人早已经走了。他感觉胸口上闷得喘不过气,再抬头一看,

    原来是撒泼盘桓在自己胸口上,猫的额头上黏着一张便签,正被均匀的呼吸吹得起起落落。

    阮衿把这张便签取了下来,那上面的黑色字迹很清晰:麻烦这段时间帮我喂猫。s:我还请了一个护工。

    他颓然地躺在床上,真心觉得这个人很残忍。李隅要走,也不同他提前打个招呼,他甚至绝口不提让阮衿等他的事。

    他就那么匆忙的走了,留言说“帮我喂猫”。

    新来的护工是个年轻的beta女性,她叫凯蒂,是个菲律宾人,身形微胖,有着黑色温润的眼睛,巧克力色的皮肤,还有长了薄茧的一双大手,她做饭要比这个屋子里任何一个人都好吃,甚至连李胜南也赞不绝口。

    她用蹩脚语调温柔的中文非常自信地告诉阮衿,她曾给刚回国的李隅做过一个月的饭,是因为李隅要搬回老宅这边住才没有为他继续工作。

    她是令李隅最满意的一个,她刻意强调了“最”这个字眼。因为先前在家政中心,李隅还小有名气,他一周之内换掉了好几个钟点工,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饭做得实在不合胃口。

    阮衿听她讲,又笑了,笑得机会要揩眼泪,“是的,他一直都很挑食的……”

    李隅一直都非常忙,也不着家,其实公寓里除了会有灰尘之外也不怎么需要清理,倒是偶尔喂猫逗猫的任务分配到凯蒂的头上了。

    她闲暇时候和阮衿的话题始终绕在李隅身上,主要是阮衿一直在问,他说“还有呢,再讲一点,请再讲一点吧。”

    凯蒂其实跟李隅也不是很熟,毕竟真正见到的面很少。她讲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自己被李隅辞退的那天下了大雨,又刚和男朋友刚分手,匆匆赶到工作地点就得到了被解雇的消息,于是她在李隅面前忍不住情绪崩溃了,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李隅就那样默不作声地听她讲车轱辘废话约有一个钟头,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意思。

    等她哭完了,他才说自己很抱歉,不知道她今天分手,而且他觉得凯蒂不像她前男友所说的又胖又丑。

    凯蒂摊着手看阮衿:“他看着我非常真诚地说,‘我认为你很可爱,而且你叫凯蒂,你知道吗?有个卡通片里的猫就叫凯蒂。’我很喜欢直视雇主的眼睛,他们都不如他的明亮,所以他把我给说服了,我选择相信他说的话,而不是那个人渣前男友的。”

    阮衿觉得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当时的李隅,很温柔,他对着她葡萄一样的黑眼睛眨了眨眼,“是真的,你很可爱,你该相信他的话。”

    李隅还跟凯蒂说,如果今后还需要新的家政的话,他会重新再找她。

    凯蒂以为李隅当时只是客套话,虽然他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但她知道,这样的人能维持基本的礼貌已经很难得,他把自己转头就忘掉才是合乎常理的。

    “我没想到他还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继续来这里工作,他真的遵守了诺言。”

    凯蒂讲完了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工作的原因之后,她发现阮衿把脸别过去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隅走之后,好像把凉爽的水汽都一并带走了,塘市的酷暑瞬间倾轧,热浪轰轰烈烈地涌来,连续几周都不见一滴雨水,就好像要把人烤干一样。

    这样的季节让阮衿格外思念李隅,他给李隅发过很多消息和邮件,“还在忙吗”“你还好吗”“工作辛苦吗”,无非一些欲盖弥彰饱含试探性的话,但是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阮心在校的补课班结束之后,阮衿终于去阮心寝室帮她收拾带回家的行李。

    她好久没见阮衿还有点别扭,心里乐开了花,但嘴上始终阴阳怪气的,“你终于想起还自己有个妹妹啊,舍得来看我咯。”

    “我来看你还不好吗?”阮衿正躬身帮她搬一个沉甸甸小书架,牛仔裤口袋里半露出的盒子被挤出去掉在地上了。

    阮心眼尖,一个箭步捡了起来,发现那是一盒女薄荷烟,已经空了一半,每一根都洁白纤细,她满脸震惊地说,“阮衿!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你真的学坏了诶……”

    “抽一点可以解压,我是成年人,不要紧的。”他抱着书架往外走,用那种成年人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的。

    但阮心经由抽烟的事一路又扯回了阮衿自甘堕落跟老男人交往的事,絮絮叨叨的还是老一套,有没有分开?什么时候分开?

    于是阮衿在把她送回陈惠香的家途中就又开始一言不发,等到匆匆下楼离开的时候,她打开窗像个悍妇一样冲楼下怒吼,“阮衿,我告诉你,你就继续逃避吧,你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你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跟演电视剧一样浮夸,阮衿听着她响彻在街道间的声音,在全是爬山虎的墙根附近蹲下了,然后汗流浃背地点了一支烟。

    舌苔上有些灼烧着的清凉,那些白烟伴随着暑气蒸腾起来,模糊了眼前的视线,面对现实吗?

    或许他真的该面对现实,抽李隅的同款烟只是在欺骗自己。这些烟只是李隅的气息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况且他不喜欢抽烟。

    户外的大太阳底下手机屏幕亮度不足,他很艰难地给李隅发了一条信息,断掉的烟灰落到了屏幕上,被带着汗的指腹拂掉了:我很想你。

    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随时间渐渐过去,李胜南已经无暇再管阮衿每天做什么了,阮衿出门就像从一个圆心出发,尽管脖子上仍然拴着一根无形的狗链子,但能够环绕的半径变得越来越长。

    他租了一辆旧车,白天的时候一路往塘市的北边沿路行驶,重点排查那些已经废弃的厂房,或者建筑施工用地,戴着黄色的施工帽在荒芜的灰色建筑之间穿行,他想找到之前陈茹所说的地方,过去死掉的oga们,即使他其实丝毫头绪都没有,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满城乱蹿。

    就这么一直过了三个月过去了,秋天过去,迎来初冬,塘市气温骤降的时候,李隅依旧没有回来,而阮衿本子上的“正”字已经积攒了蚂蚁般的密密麻麻的一长串。

    难不成李隅是在刻意惩罚我?阮衿觉得自己每天想这些想的头都快炸开,因为我不坦诚,不肯说出实情,所以搞得他就这样磨光了耐心,他再也不想见我。

    他希望不是这样的,但是还是难免变得焦虑,他想要联系上李隅,哪怕他回复自己一个“嗯”也好,他就想好好地确认一下,李隅一切都还好。

    可是去会所找了周白鸮之后,他表示自己也很久没有联系上李隅了,不知道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到底做什么去了。

    不光是他,他周围的人都没有一个真正清楚的。

    周白鸮很是同情地看着阮衿,眨眨眼睛:“如果李隅不想被人联系上的话,那就真的谁也找不到他的,他总是这样,还挺气人的。”

    真的是这样的。

    阮衿不愿意把李隅形容成“气人”的,他找不到什么词去形容他,只是觉得自己太难过了。他去了凯蒂说的李隅住过的公寓,轻轻地敲门,或者用力按门铃,依旧是没有人回应的。也是,李隅应该还在a国没有回来,他在他的门口坐了一下午,感觉自己快要彻底透支了。

    等到再把自己重新捡拾起来,就到了附近商场大楼下的自动贩售机下买了罐热咖啡。上次在医院里,还是夏天,李隅买的就是这样的,那分明是不遥远的记忆,但是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

    他站在楼下小口喝着,在墙角躲避着冷风,用半空的罐子滚来滚去地暖着自己的手心。

    然后他看到了李隅,一个他怎么也不会认错的人。

    尽管因为风太大,他黑色的连衣帽檐压得很低,灰绒围巾也完全簇拥住下半张脸,但阮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和戴着墨镜口罩的白疏桐并排走着,脚步都很轻,靴子,高跟鞋踏在地上,笃笃的,影子在光滑的玻璃幕墙上游弋着,很快回到公寓里去了。

    阮衿感觉自己被击碎了一次,但是他又强行把自己拼凑起来了。他去停车场等了一会,期间接到了周白鸮的电话,他说,“啊,我前几天见到李隅了,他挺好的,没什么事,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告诉你一声。”

    “他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星期一啊,怎么了?”

    阮衿想了一下,今天已经是周末了。

    至少有一个星期,李隅待在塘市,但是他却没有回去。阮衿给他打的电话打不通,见人也见不到面,他这才确信了,李隅,他是刻意跟他断掉联系的。

    到底是怎么了,李隅一定要把他排除在外,把自己推出那个世界外。白疏桐,这位大小姐可以帮上的忙要多的多,阮衿即使再嫉妒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所以李隅是做出决定了吗?他选择用冷暴力的方式和自己结束掉这段畸形关系,哦,他要选白疏桐了?

    但是李隅,等待真的太令人煎熬了,他是不是在惩罚自己,让自己也好好尝尝那种永无止境的,被抛弃的窒息滋味。

    于是说好的承诺不做数,说好的期限不回来,他明明是个特别守信的人,是对自己刻意这样的吗?。

    三个月之前,他们深陷在一些暧昧的甜蜜中,接吻,上床,一切都很和谐。然后李隅突然对阮衿说,我要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在书房里,天气很晴朗,晨光熹微地抖动着,挂在李隅的肩头。他很专注地看吻着阮衿,阮衿能看到书架上的圣经,这一幕是不是似曾相识,阮衿朦胧地想,然后嘴唇上猛地一痛,被牙齿咬破了。

    李隅嘴唇上沾着他的血,他轻声笑着说,“想尝尝一脚踏空的感觉吗?我尝过。”

    然后他在阮衿的视线范围内彻底消失了,原来,这真就是献给情人的最后一吻。

    妹妹阮心的声音也在耳鸣中忽大忽小,“你以为你躲得过吗……面对现实……”

    面对现实……他再也等不下去了。轮到他头上的人间蒸发不过三个月而已,李隅就快逼疯自己了,他很难想象七年将会多么漫长……什么侥幸,顾虑也不想有了,全他妈的说出来,和盘托出吧,比说那些虚假的问候“你好吗”“你忙吗”要好得多。到时候李隅再给他重新量刑也好,总比现在给他宣判无期要强得多。

    他还有好多话没说,李隅他不能……不能这么对他。

    阮衿忽然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了,因为他看到了李隅的卡宴车头驶出来,他迅速开车跟上,但很可惜,没到五分钟,很快被李隅察觉到有人在跟着,于是他就被甩开了。

    李隅的车忽然拐了弯,而阮衿被迫停在骤然亮起的红灯前,茫茫的,灰色的车海延伸向远处啊,到处都是岔路口,偏偏就他遇到了红灯。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阻碍,这么多的问题,他就那么跟丢了李隅。

    并且阮衿发现目前他面临的状况又是如此,那种可怖的循环再次降临:当他以为一切都向一个好的地方发展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李隅突然拐弯了,他就是跟不上李隅的节奏,永远,永远都差一点。

    从前是,现在也是。

    阮衿闭着眼睛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心中默数着秒数,然后一脚油门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