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红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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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返校的集训大巴车,窗帘被他拉着,但是九十点钟的太阳依旧是刺眼明亮的。李隅耳机里还在播放着摇滚乐,坐在他正后面的人是薛寒。她对数竞没什么太大兴趣,是美术生,本来暑假应该去画室,但不知道为什么还跟他一样报了集训的班。

    被盯了半晌,李隅还是觉得不舒服,便把耳机取了下来,回头去看那个人,语气礼貌,“麻烦你能不能别再盯着我看了?”

    薛寒被他逮了个正着,也是觉得很尴尬,但是依旧梗着脖子不退缩,“你这人也未免太小气了,看看都不行?”

    李隅也回答得很干脆,“不行。”

    薛寒一时语塞,但是同样又心痒难耐,“你为什么喜欢阮衿?”

    但李隅一只手仍虚虚地握着耳机线,没有戴上,就只是贴着脸撑住了脑袋,好像是在假装闭目养神睡觉,对她的问题根本不予回答。

    “你还真是小气。”薛寒往后仰了一下,把长头发撩开些,“那就当普通的朋友都不行吗?”

    “哪种朋友?”李隅把眼睛睁开了些,声音像是睡着了刚醒一样,“借着朋友这个名义能做太多事了,没必要。”

    薛寒觉得他实在很不留情面,一定非要说得这么清楚吗?是,她是被拒绝了,但是仍然不甘心也是真的。他不喜欢别人在他身上使用那种迂回的战术,或者是玩暧昧的把戏,所以看出来了就要说出来,怎么会有这么不留情面的家伙。

    不过就算这样,他仍是讨人喜欢,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一直到下了车,集训的学生各自流向了归处,薛寒看李隅看了看四周,然后走到樟树的阴影下,随手薅了一把附近长着珊瑚豆。他就只捏在手里玩,眼神也不再四下看,捡个阴凉地等人似的。

    那么至于是在等谁,薛寒就算不去用动脑子想想也知道是阮衿。希望最好别前来赴约,她酸溜溜地这么想着,然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薛寒回了一趟学校的画室取东西,打了电话让自家司机过来接,等到再度出来之后,发现李隅居然仍然徘徊在校门口的树下。

    耳机线挂在脖子上,这一回是在发消息,过了一会儿又是在拨电话,但好像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司机刚到,帮薛寒接过手中抱着的纸箱。她估计自己也是欠的,刚被无情拒绝过还过去问,“你怎么还不走啊?该不会是被他放鸽子了吧?你要去哪儿,我让司机送你吧?”

    李隅自己仍忙得很,不去理会她,绕过她就走。

    薛寒抱着双臂看着他的背影,令人生气的背影,这个人从来不正眼看自己,哪怕只是一眼,于是她说,“本来有件关于阮衿的事我压根不想说的。”

    看到那道影子脚步一滞,她知道自己差不多猜对了。,“但现在我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嗓子很痛,仅仅只是吞咽了一下,就感觉喉咙像是被生生灌下一把粗粝的沙子,嘴里,牙齿上,全是被划拉开咸腥的,浓郁的铁锈味。

    阮衿费力地睁开眼睛,狭窄的水泥房里光线很暗,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靠近屋顶的地方开着一小扇气窗,生锈的排气扇没有丝毫动静,只一束沾染着粼粼飞动的灰尘的阳光降落到他的眼皮上。

    那么现在应该是第二天了吧?具体几点钟他不清楚,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他现在躺在一张单人钢丝弹簧床上,硬硌硌的,背上被那些镂空的钢弄得很痛。手腕被拷在床头,身体和脚也都被绳子捆得很紧。昨天在被扔到钢丝床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条活鱼被丢到砧板上,于是像从梦魇里睁开眼一样,弹起身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抽出那把水果刀。

    他不知道自己捅到了谁,或者说是哪个部位也不清楚,但是用力往深了扎,还划拉出了口子。他听到了黑暗中的闷哼和咒骂声,然后自己下颌上就挨了重重一肘,他直接就被打昏过去,本就涣散的意识从黑暗陷落到更黑暗的地方去了。

    现在低头能看到t恤上沾了一大块不规则的干涸血迹,像一条缠着他的赤练,从中间拦腰截断,看上去很唬人,但那些并非是他的血。

    他试着稍微动弹了一下,下颌骨被刮蹭一下产生出的钝痛让他没办法去思考该怎么脱身。

    那么现在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他想,我总得去接李隅吧……他从来不想做个不守信用的人,明明说好的事情却做不到,这样不好……

    但除了换个姿势从躺卧变成坐起来之外,也没有任何办法。手铐紧紧地箍住了他的手腕,勒得又红又痛,几乎要陷入皮肉中,但是异常牢固,他完全没办法挣脱开来。如果是绳子,他觉得自己可以尚且能用牙齿去咬,可是金属要这么办?

    地上堆积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建筑材料,破碎的木材,砖石,玻璃,还有快烂掉的绳子,都沾着灰盘踞在地上。不远处还搁着一个生锈的油漆桶,这里好像是个烂尾楼,亦或者废弃的工厂之类的。因为实在看不清外面,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在哪儿。

    那个桶里,会塞着别的什么工具吗?比如他所期望的钳子,扳手,刀,或者别的什么,一切可以拿来用的东西!尽管绳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但阮衿还是努力往前挪动着,准备用脚踹翻了看看。

    但是脚尖才堪堪擦到边,林跃和梁小颂已经回来了,手上都提着东西。

    梁小颂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想干什么,倒是自己帮忙一脚踹翻了那个桶,铁皮撞击在地上发出空荡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别想了。”

    阮衿开口说话都觉得下巴有点疼,他还努力保持着镇定,“我觉得你们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说的好像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一样,别总这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梁小颂把怀中抱着的东西放下了,然后一层层地解开外面包着那层深色布料,那是一个阴沉沉的乌木盒子,上面镶嵌着一枚椭圆状的黑白人像,是个正在微笑着的女人。

    阮衿觉得自己开始发抖,除了毛骨悚然之外,随之而来涌现出的一种呕吐的冲动。这副表情倒是令梁小颂觉得是不错的,总算不摆着那种“我没有错”的清高脸了。

    “你怎么能把许阿姨的……”

    “你不配叫她,闭嘴。”梁小颂打断了他,然后又去招呼后面的林跃,“你他妈站着当死人啊,把东西拿出来啊。”

    后面林跃小臂上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绷带,他一言不发地立着。有些事原本在昨天就该做的,可惜他挨了阮衿那一刀,立马捂着手臂去了一趟附近的医院包扎,然后他父母又不允许夜不归宿,说要先回家的时候反而被梁小颂一阵讥讽。

    可是等到一夜过去了,那股劲儿压下去之后,他反倒是……反正有点不想继续做下去。

    他现在不怎么敢正眼看阮衿,于是期期艾艾地同梁小颂打商量,“我说要不算了吧……他不是还交了个男朋友……”

    梁小颂是真瞧不上这个怂货,可是没办法,现在还得耐着性子劝他,“是谁告诉我他男朋友去集训了所以暑假不在的?你如果要怂就趁早,现在都这个份上了……”

    “如果现在放走我,我不会说出去的。”阮衿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去看林跃,“我保证……”

    他的眼睛亮而平静,写满了真诚,林跃有点动摇了。但是梁小颂一把揪住阮衿后脑勺上的头发,拿了块毛巾塞住了他的嘴,“他最喜欢撒谎, 他的话一句字都不能信。”

    林跃看上去有点不敢相信,产生了犹豫,喜欢撒谎吗?这一点他并没有看出来。虽然阮衿跟李隅谈恋爱这件事把他气得半死,但是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阮衿是个单纯的人,依旧保持着那种心痒的感觉。

    “你不知道很正常啊。谁清楚他的底细呢,他初一才从南方转学到北方来,那个时候连普通话都还说不标准呢。”梁小颂也不急,只是冷笑着,然后点了一支烟,在雾气氤氲中盯着那个架子上的骨灰盒的照片说话,“他就是那种,妈妈天天带着不同男人回出租屋做那种事,还能抱着自己妹妹在旁边面不改色写作业的人。”

    “那个时候我看他长得矮,老容易挨别人欺负,就总在学校罩着他。我带他回我家吃过饭,他也见过我爸妈。结果他呢?一边跟我表面上做了几年的‘好朋友’,一边就那样看着他妈妈跟我爸偷情,就什么也没跟我说过。最可笑的是,我妈那个时候怀着二胎,请的保姆就是他妈妈冯蔓…”

    林跃顺着梁小颂的目光去看那个乌木盒子,看到上面女人恬淡的笑,一时间也有些毛骨悚然。

    “知道之后我妈就重度抑郁了,她怀着我八个月大的弟弟,不……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也不知道是o还是a,跳楼自杀了。”

    说到“自杀”这里,被毛巾堵住嘴的阮衿把脸别过去了,整个人在发抖,像是已经听不下去了。梁小颂倾轧过去掰他的下巴,烟气就扑在阮衿脸上,“你躲什么呀,自己干过的事现在听不下去了?不是说不愧疚吗?最擅长把人耍得团团转的阮衿现在害怕了?”

    林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

    烟抽到一半,被他掸开了,那些带着余温的灰烬就落在阮衿紧握的拳头上,“所以谁都别同情阮衿,也别喜欢阮衿,当心被反咬一口。”

    “额,可是……”林跃听完之后震惊之余依旧有些犹豫,毕竟是犯罪啊,他也知道,平常他意淫得多,但是还从没亲身实践过。

    “别他妈可是了,你不就是想上他吗?要上就赶快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梁小颂弯腰从自己带来的袋子中又翻检出一个dv,dv打开之后搁在骨灰盒的上面,那张黑白照片的目光和dv摄像的视角一起同时朝阮衿射过来,像是一种深沉的注视,不怀好意的,这令他牙齿开始咬着毛巾打颤。

    可光是牙齿打颤仍然是不够。

    真正让阮衿开始奋力挣扎的,还是他还拿出的其他东西。

    那是一条红色连衣裙,像极了冯蔓是洗澡之后喜欢穿的那件吊带款。它像只死掉温顺动物的皮毛一样服帖地垂坠在梁小颂的手掌中,暗红的丝绸,在昏暗的屋子里透出妖娆的光泽来。

    每一个人的脸在这种红光的映照下都是极端不正常的。

    “你什么都像你妈冯蔓,就是还没她那么骚。”梁小颂笑了一下,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只口红来,把塞在阮衿嘴里的毛巾扯出来,然后钳着那已经泛青的下巴胡乱在唇瓣上涂抹了几道。

    “我不是!”阮衿下巴之前就被撞了,现在被捏得更是剧痛无比,但是比起这些疼痛更让他难以接受的就是这些冯蔓的象征物。

    他不要涂和她一样的口红,也不要穿和她一样的裙子,更不要以这幅模样像个廉价妓女一样被人随便按着随意操弄。

    如果这些真的发生了……那活着还不如去死,他是认真的。

    猩红的颜色,涂得厚薄不均,且都从嘴唇边缘满溢而出,看上去十分骇人,像是刚吸过谁的血的吸血鬼。

    梁小颂得以见得阮衿第一次拼命挣扎,脖子梗着,扭向一边。他牙关咬得死紧,眼泪一颗颗往下砸,上次他把他打进医院也没有哭过,然而这一次却哭得很惨。

    为了套进那条吊带红裙子,就不得不先解开手铐和绳子,两个alha,一个奋力骑在他腰上,控制住他的手臂,另一个则往他头上胡乱套红裙子。

    但是阮衿实在是拿命在抗争,怎么都套不上一条裙子。林跃急得满头是汗,“你怎么没买点安眠药之类的东西啊,那等会我怎么上啊……他不得给我弄断了……

    “你不说我搞忘了,矿泉水瓶子,里面装了药!”

    裙子只套了个头进去,林跃忙不迭去翻找那个矿泉水瓶子,但是那边却快按不住阮衿了,催促道,“你倒是快点啊!”

    明明体力上很占优势,但是竟然按不住一个oga,说出去都很好笑。

    梁小颂手臂骤然一痛,看到阮衿咬住了他的手,白的牙,烧得黑亮的眼睛,下巴浮着发肿的青紫,而嘴唇上那些晕开的口红糊成了一大片,像油彩一样几乎蔓延了半张脸。

    这些斑驳肮脏的色彩铺陈在同一个人身上,竟让他看上去简直不像个人。

    他又掐住阮衿的脖子,掐得他快晕过去,才感觉手臂上一松。

    那条裙子终于被他套上去了。

    里面是白t和浅蓝色的牛仔裤,硬生生套上一条红裙子看上去真的很不搭,甚至可以说是诡异了。但是梁小颂想让他穿上,他就必须穿上。多可怜啊……他看着阮衿哭着的脸,胸口中就蒸腾起了扭曲的胜利快感。

    阮衿看上去只剩一口气了,一只手紧抓着那些钢丝弹簧,另一只手还揪着那件裙子不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们要是敢动我……”

    有点玉石俱焚的味道了,可是梁小颂也没觉得怕,进局子?坐牢?无所谓,他早就不在乎自己这一辈子了。他倒是还想看看,他父亲梁松在他和阮衿之间到底会选择谁。

    “你还在磨叽什么啊?”梁小颂重新都把阮衿拷起来了,发现林跃还没动静,便很不耐烦地回头踹了他一脚。

    林跃没动,只是怔怔地站起身,“你听到没?我停在楼下的电瓶车的警报声。”

    他们刚刚急着制服阮衿,却没注意到那一阵像尖锐的鸟鸣的声音是何时响起来的。那声音直刺入人的鼓膜之中,始终响亮如哨子,循环且盘旋着,在这片空旷无人的废弃地界,几乎是刺耳的,吵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林跃狐疑地说,“这片儿不是除了我们就没别的活人吗?”

    梁小颂很烦他疑神疑鬼的样子,“管他呢,可能是鸟或者别的动物吧……下个雨小电驴都容易叫唤……一会儿就好了,先别理了……”

    “不行,这可是我借过来的车,我先下去看看吧,可别是小偷给我撬了电瓶。”林跃不顾梁小颂的阻拦,赶忙放下手中东西,匆匆开门,又重重甩上,往楼下跑去。

    梁小颂百无聊赖地点了根烟抽起来,看着阮衿因为因为晕眩而眯起的眼睛,觉得暂时也没有下药的必要了。

    他是在抽完半根之后,发现还没有人上来,才开始觉得事情变得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