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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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来还有份文件没有塞进行李箱,李隅就把行李箱重新打开了。

    手里拿着东西再回来的时候,一滩白色的毛球钻进了行李箱里面,两只前爪慢吞吞在他的衣服上踩奶。

    李隅用手指敲了敲行李箱的边缘,轻轻推了一把撒泼的后背,“出来。”

    那猫不理他,兀自继续踩着,被推倒了只是顺势揣着尾巴躺下,大有正好整以暇躺着继续睡一觉的态势。李隅只得用老办法,伸手去提它的后颈肉。但或许撒泼大概已经深谙此道,体型大,但动作敏捷,猫爪往后蹬几下,把叠好的衣服全刨乱了,然后开始满屋子乱窜。

    但李隅懒得费精力抓撒泼,干脆先放着不管去办公。

    撒泼跑来跑去,蹭裤脚,咬脚后跟,上蹿下跳还有求摸打滚踩键盘之类的该都做了,反正没得到李隅的一丝一毫的关注。好不容易房间里消停会儿,李隅再去看,撒泼正叼着逗猫棒小跑进行李箱,不一会儿又叼着最喜欢的毛绒小玩具过来。

    就像是鸟衔着漂亮的石头和羽毛做窝,它把那些破烂全一股脑着丢进李隅的行李箱去。

    等到撒泼自己玩累了,李隅才重新走过去,屈膝半蹲下,这回倒是一抓一个准。他把猫拎起来说:“不能带你去,知道吗?”

    不过撒泼也听不懂李隅在说什么,只是用那双蓝到能倒映出人影子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李隅,可怜见的,不过他主人依旧很无情无义。

    阮衿正捧着杯牛奶上楼,看见李隅拎着猫从房间里出来。

    那是像往水中放河灯一样,蹲一松手,一只猫的动作倒是比河灯的移动速度要快许多,它像打水漂跃动的石子那样跳着,从阮衿的脚边擦身而过。

    他看到李隅屋子里行李箱开着,“要出去吗?”

    “出差。”李隅的声音很冷淡,也没有透露去哪儿的意思,转身就要回房间。

    “我知道,你要去深城是吗?”阮衿说完之后就看见李隅脚步轻微一顿。

    然后他转过来,双手抱臂,黑色的袖口被推得稍高了些,那上面沾着几缕白色猫毛,在形状好看的手腕边缘上轻微颤动着,“是我忘记了,该把那些丢进碎纸机里。”

    阮衿知道李隅所指的是那堆资料,他那么聪明,不消半秒钟消化就知道阮衿是通过什么才知道。他可能没料到阮衿是那种连垃圾桶都要翻的人吧,阮衿自己也根本没想到,这很不齿,但他的确做出来了。

    那天晚上,每一张都被他翻阅过了,看完又在露台上一张张用打火机烧干净,除了灰烬什么也不留下。

    “你什么时候去呢?”阮衿手中的玻璃杯握得紧了些,仰头去看李隅的脸,但他不予回答,那目光像窗前枝桠落下交叠着的影子,只是很轻微地在他的脸上摇曳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姿态一如既往的锋利。

    既然不愿意回答,阮衿就直接说了,“能带我一起去吗?”

    他不等李隅开口说话,任何拒绝的,或者不拒绝的,全都不愿意听到,只是像喝酒一样一口气灌下了那杯牛奶,“你之前问我想要什么,我想好了。我想跟你一起去深城,可以吗?”

    可以吗?

    “你不怕李胜……”

    阮衿并不想听到李隅嘴里说出“李胜南”这三个字,再度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我不怕,我不在乎。”

    李隅依旧没正面回应他,只是往楼下走去。

    正当阮衿觉得沮丧之时,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李隅顺手抽走了阮衿手中的空杯子,“把嘴擦干净。”

    窗外的天很蓝,而海水则是如铁质般的灰蓝,两色在遥远的边界处并不分明,小小的渔船并排绑在一起,顺着动荡的海水上下浮动着。

    被人打量很多眼的感觉并不好,那位叫tiffany的alha女助理坐在司机的副驾驶上,频频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他,墨镜一直推到头顶上,直白的眼神里充斥着探究和好奇。

    阮衿有点不适地避开了。

    tiffany就是那种一等一的美女,人看很干练性感,栗色的长卷发烫好了侧在一边,那烟灰色的包臀裙下面是两条笔直而白皙的腿。在深城机场出口朝阮衿他们迈步走过来的时候特别打眼,他还以为是某个正在出街的女明星,结果上来就是和司机一起帮他们两人提行李箱。

    因为熏人的缘故,李隅把车窗降下来,让深城的清凉的海风徐徐地往里灌进来,手轻轻掩住鼻子,“不是早让你换个香水么?怎么又用回来了。”

    “不好意思啊老板,因为没有带平常通勤用的香水。”tiffany嘴上虽然这么道歉着,实则心里倒是把李隅痛骂了成千上万遍。本来跟男友在塞班岛休假的,海鲜,潜水,日光浴,在构想中原本是一个不少的。而当她正在沙滩上穿着比基尼,橄榄油倒在大腿上涂了一半之时,李隅一个电话就把她重新拉回到工作岗位。

    她连家都来不及回一趟,昨天直飞到深城。就这个敬业态度,李隅仍不能表示理解。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不是早就让你换个香水么”,实在是有够气人的。

    tiffnay倒是不想同李隅再说些什么,便打起了和阮衿交谈的想法,越过椅背朝阮衿伸出手,“你好啊,我是李少的助理tiffany,请问您怎么称呼?”

    “阮衿,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阮衿一边握住她的手一边暗地松了口气,只是名字,还好没问他和李隅什么关系之类的。

    正巧车辆颠簸了一下,tiffany扭身在椅背上姿势,一下重心不稳,差点顺势滚下去,还好阮衿反手紧握住她的手,这才不至于摔倒。

    “谢谢你哦小阮先生。”她倒是嘴很甜,眨了眨眼睛,手指在阮衿的手心上不轻不重地握了几下,“你的手捏起来很软诶,是在用什么护肤品吗?”

    阮衿怔了一下,“我没……”

    话音未落,就听李隅先发话了,“能先坐好吗?”

    tiffany冲阮衿挤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把手恋恋不舍地抽走后转身坐好了。她觉得这两人关系很奇怪,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如果说是这次谈公事需要,李隅显然不会一语不发,而如果是那种暧昧的关系,李隅更不会一语不发吧,至少出差都把人带过来了……

    可现在事实就是她从后视镜左右打量,两个人各自占据了靠窗的位置,彼此一言不发,中间分隔出一段能再挤进去三个tiffany的距离,那可实在是太诡异了。

    车子又平稳地行驶了一会儿,tiffany才继续开口说话,“我跟那边负责人接洽了,但是因为债务问题好像一直忙着跑贷款,没待在公司,就暂时没空理会我们,我寻思要不就直接上门吧。”

    “我认识那个科技公司老板的儿子。”阮衿添了一句,感觉到李隅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语气斟酌着就变得谨慎了些,“虽然不是特别熟,但是能说上话。”

    “都能跟自闭症说上话,这还不算特别熟吗?”

    李隅好像是笑了一下,眼角略弯起来,但是那句话的语气却怎么品都不对味。

    tiffany莫名被这气氛尴尬到,在前面猛烈地咳嗽,又干笑了两声,“哈哈,是夸奖啦。”

    但好像气氛变得更尴尬了些,一时间大家都不再出声了。

    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阮衿说这一句是希望自己来这么一趟可以派上用场,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李隅心情并不太好。

    外面的海风是咸湿的,李隅一只手撑着下颌,脸始终是朝向窗外的,外面模糊而遥远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一群争食的海鸟飞起来了。错眼看去,正从李隅眉睫前扑棱而过,进入了眼瞳中,又穿过他侧颜浓重的影子,成功钻出后来到了另一端,向着蓝天更广阔之处去了。

    就好像他整个人是个空壳,是一道投射下的虚影,任谁走过了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是那么孤寂又坚决的一道影子啊,让人完全抓不住。

    阮衿并不懂李隅在想些什么,很久以前同他相处的时候就那么觉得。有时候看起来李隅好像漫无目的,但事实从来并非如此。他总是在独自思考着,好像早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对数学感兴趣也好,去参加各种竞赛也好,,拿着相机四处去拍城市的疮痍也好,甚至到最后选择出国也都好。每一步都走过来了,成熟得好像没有经历过每个人都会有的青春迷茫期。

    那么现在的李隅想做些什么呢?或者说,正在做些什么呢?

    其实只说当时想说的是,“不管你想做什么,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这就是我想要的。”

    即使你看上去哪怕一点儿也不需要我。

    当然这个无比真切的事实是令阮衿说不出口那些更肉麻的话,李隅听了可能只会更恶心,不过能和他去一趟深城也是不错的。

    一直到下榻的酒店落脚,一行人在楼下餐厅里用饭。深城沿海,故而盛产海鲜,于是厨子送上来的都是些干捞翅,血燕和鲍鱼汁鸡脚之类的菜肴。盘子里热气腾腾的一整只鲍鱼淋着高汤熬制的油亮酱汁,点缀在一旁西蓝花和芦笋翠绿欲滴,教人看着人食指大动。

    tiffany前一天特地问了这家酒店餐厅里的招牌菜是什么,她自己吃得很开心,但好像眼前这两个人倒并不买账,手中握着刀叉都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方才tiffany想起还没有为阮衿多订一间房的事情,但是阮衿说的却是“不用再麻烦了”,李隅也是默认的态度,竟没有生出任何拒绝的意思。

    天呐,所以居然还真是那种关系啊,那以前怎么没有见过这位阮衿先生……tiffany觉得自己有必要向阮衿提个醒。

    草草用过饭之后,李隅去摆满了盆栽的露台上抽烟了。阮衿从厕所洗过手之后出来,tiffany正站在外面拿着粉饼对着镜子补妆,好像是在特地等他。

    转过来又是一张巧笑倩兮的脸,“小阮先生。”

    “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吗?”阮衿看着她那张漂亮又聪明的脸,已经猜到了来意。

    “老板的私事我当然不会过问太多啦,问太多会被杀头的。”洗手台的灯光朦胧橙黄,tiffany抬手把头发撩至耳后,长条的耳环在灯下闪出璀璨的光华,“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他这个人,其实真的很容易反复无常。我手机里帮他拉黑的号码有上百个了吧,其实也没有别的,都是些合作伙伴,或者吃过饭有过几面之缘的,有用的联系方式他都让交给我留着,没用了就删掉。但是你知道吧,他就是故意的,对别人那样笑一下,或者说点引导性的话,蹭蹭就上钩了,他能拿到他想要的。虽然这是生意场上的手段,但倘若用在感情上,这是不是还挺过分的?”

    因为刻意委婉,所以说得有点颠三倒四,但是阮衿大致听懂了,她的确是在善意提醒,可千万不要对李隅太认真了。

    不过这显然是误解了他和李隅的关系,他们不是谈恋爱,且现在本就没有任何公平可言,将断未断,藕断丝连的,那根绳一开始就在李隅手中。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就是非常浅显的关系,不需要对彼此负责那种。”阮衿笑了一下,手上残留的水差不多已经完全干了,他低下头去,“而且,算是我单方面在纠缠他,他没有对我有任何的……”

    任何的什么?后面的具体内容tiffany还没有听清,阮衿就已经先出去了。

    “嘶,不过我主要是想让……”tiffany剩下真正想说的却还没说完,便只能低声说给自己听。

    她觉得自己好像把这场对话给彻底搞砸了,只是伸手抚着额头,开始追源溯本,思索自己刚刚最开始想说什么来着,明明是想让怎么就开口变成扒李隅的黑料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掐死喂深城的海鸥吧。

    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去提醒的,那自然是因为,阮衿和李隅之间是有什么是不同的。从后视镜里左右打量,仔细观察过,各自都从窗外看着街道两旁相似的风景飞驰而过,但tiffany就是那种对立的剑拔弩张中窥探出了一丝极不寻常的暧昧气息。

    即便从没有一刻真正对视过,但每分每秒却都像是在拥吻。

    这还真是挺有意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