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

雪上一枝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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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后

    从平城到加格达奇这趟车, 许俊生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领着李越勇和李越斌走进硬卧车厢, 说, “得两天才能到呢,都先歇会吧!”

    李家兄弟倒是坐过好几次火车了,很多时候买到的都是无座票, 最好的就是硬座了, 从来没坐过硬卧,都有点欣喜, 也都有点不好意思, 李越勇说, “原来卧铺是这样的呀, 一张张的床, 晚上有地方睡觉, 甭管几天,那都一点都不累啊。”

    他们从甘肃回来,倒了两次火车, 每次车上人都特别多, 因为怕丢东西, 都是轮流睡的, 但父母身体不算好, 下面又是两个妹妹,虽说一家六口人, 但实际上差不多都是兄弟俩轮流的, 吃不好没关系, 饿一两顿问题也不大,但没法睡觉, 真的是太熬人了。

    许俊生笑了笑,把行李放到架子上,脱了大衣,直接躺到床上,还从小包里拿出一本书,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

    李家两兄弟一个在他上铺,一个在他对面的下铺,也都有样学样,归置好行李,就赶紧躺下歇着了。

    兄弟俩还偷偷相视一笑。

    大概没人信,这火车上的床,比他家里的还舒服呢。

    李家赁来的两间房子,外间是李洪涛和张华美夫妻住,靠窗还摆了一张小饭桌,里间用破木头做了一个架子隔开了,姐妹俩半间,兄弟俩半间。

    李越莉和李越芳住的半间,里面放了一张上下床,是院里一户人家没处放,堆在院子里的,他哥俩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只能睡床板了。

    因为地方窄,再加上床板不平,垫床板的砖头也不平,哥俩儿回城后,竟没有舒舒坦坦的睡过一晚上。

    许俊生慢条斯理的看着书,直到觉得有些渴了,拿出杯子想要去接热水,这转头一看,李家兄弟俩竟然都睡着了。

    他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去打了一杯水,喝了水又觉得有点无聊,也不想看书了,干脆拆了一包瓜子磕。

    傍晚,李家俩兄弟还不醒,许俊生都给拍醒了,说,“别睡了,再睡晚上睡不着了,去餐车吃饭了!”

    他带着李家兄弟吃热饭热菜的时候,在硬座车厢的连接处,张历城半蹲在地上,就着热水,正在吃一块干硬的馒头。

    因为事先没打算来,自然也不可能提前蒸好大枣馒头,他吃得是临上车前,从药材公司的厨房,顺手拿的几个剩馒头。

    其实直到此刻,他还说不清这么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一方面,他觉得对不起很多人,包括他爸妈,他二叔,他表妹,还有表妹夫许俊生,他觉得他这是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

    上次赵家人离开平城之后,他就在父母和二叔面前保证了,不会再和赵家人有什么联系了。

    他表妹林雨珍怕他想不开,还特意抽时间和他沟通了这件事,他表妹当时说,要是他执意想要娶赵红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做好准备,这赵家人可能会恶心他一辈子,而且以后要钱的胃口会越来越大。

    他也认同了表妹的话。

    许俊生是他的生意合伙人,这次去东北,把公司这边的事儿都交给他了,他现在却私自撂挑子了。

    虽然,他今天一上午就去了公司,把每件事都安排妥当了,批发门店的经理姓关,四十来岁,是许俊生从一家药店高薪挖来的,专业能力很强,工作很认真,为人也诚实本分,每天做的账目一清二楚,一分钱的账也不会少报。

    之前也有过他和许俊生都出门采购,关经理带着几个店员坐镇的情况,也没有出任何纰漏。

    这是张历城之所以敢这么做的原因。

    但不管如何,这么做也是辜负了许俊生对他的信任。

    这会儿他心里燥燥难受,他啃了一半馒头就吃不下去了,把干粮放回包里,喝了半杯热水,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

    此时正路过一片荒山,夕阳西下,血红的阳光一下子掉落到山里,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全无,一片昏暗。

    第二天下午,张历城带来的剩馒头全吃完了,到了饭点,倒是有服务员推着餐车卖饭,但卖的都是盒饭套餐,要么是馒头炒菜,要么是米饭炒菜,人家不单卖馒头。

    要想买,只能去餐车了。

    张历城做贼心虚,不敢去,怕恰好碰上许俊生,当天晚上他没吃,只喝了两杯子水,一顿没吃,第二天早上起来腿就发软,他又是一连灌了好几辈子水,耐心等到九点多了,才提心吊胆的去了餐车。

    好在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买了十个馒头和一包咸菜,放到挎包里赶紧离开了。

    第三天,火车终于到站了。

    许俊生带着两兄弟先住进了当地的国营旅馆,那旅馆的服务员对他印象很深刻,因为很难碰到长着这么帅,出手还挺大方的旅客。

    “是平城来的同志吧,你们又来收药材了?”

    许俊生笑着点了点头,说,“有没有三人间,开一个三人间吧。”

    服务员大妹子说,“有的有的。”

    交上钱之后,大姐拿着一串钥匙在前面走,打开房间看了一下,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就是暖水瓶里没热水了。

    大姐很快拎过来两壶水,许俊生表示了感谢,从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说,“酒心巧克力,从王府井买的。”

    服务员大姐接过去了,并且立马撕开一个塞到了嘴巴里,嚼了几下就咽下去了,笑着说,“还挺好吃的,什么时候我也能逛一回王府井就好了!”

    许俊生笑了笑,说,“大姐,跟您打听一个人。”

    这服务员大姐是个明白人,问,“你是要打听赵红梅吧,是不是以前跟你一块收货的同志看上她了,别想了!”

    许俊生一愣,问,“她结婚了?”

    服务员说,“还没结婚,可人家已经订婚了,人家找的对象还挺好的,是个驻军军官,据说是因为去医院打针,一下子看上了赵红梅。”

    “人家级别挺高的,一下子就拿出了一千块的彩礼,还说了,红梅自己的工资,全都补贴娘家也行。”

    加格达奇地方不大,赵红梅的奶奶年轻的时候就挺出名,因为她特别喜欢跟人吵架,还喜欢骂大街,这老太婆拿着孙子腿瘸的事儿,咬着孙女不放,不但要收走大部分工资,还要拿捏孙女的婚事,几乎人人都知道。

    虽说不少人都很同情赵红梅,赵红梅本身也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但敢给她提亲的,前几年还有,这两年是完全没有了。

    虽说那个军官年龄大了点,四十多了,前妻还留下了四五个孩子,但赵红梅被家庭拖累,能找到这样的对象,也算是很不错了。

    当然了,这些详情就没必要跟平城的同志说了。

    许俊生这下放心了,说,那挺好,等结婚了就是军婚,有保障。”

    服务员大姐点点头,“那可不,听说年底就会结婚了。”

    张历城几乎是最后一个下火车的,这两天在火车上吃不好睡不好,还装着一肚子的心事,这会儿身上难受极了,但也不敢去住旅馆。

    他在国营饭店外头探头探脑观察了半天,没发现许俊生和两个表弟的影子,冲进去要了一碗热汤面吃了。

    吃过饭,他拎着行李在大街上晃悠,不知为什么就走到加格达奇第三人民医院。

    赵红梅就在这儿上班。

    他躲在医院对面的一棵大树旁边,把棉帽子的帽檐拉的很低,又把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个季节,加格达奇已经很冷了,前几天刚下了雪,路面的积雪还没化干净,大街上人不多,个个都是行色匆匆,虽然觉得他这人提着行李包,站在大树下有点傻,倒也没人过问。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医院上白班的医生护士们都陆陆续续的走出来了。

    很快,他看到了赵红梅。

    她个子挺高,还是梳着两个大辫子,身上还是穿着红格子的棉衣外套,脖子间围的还是粉色的羊毛围巾。

    出于护士的习惯,脸上还带着白色的口罩。

    张历城看得眼睛发酸,鼻子发酸,两个人关系好的时候,他也经常来接她下班,总是趁她走出大门一段路了,冷不丁的喊她的名字。

    他今天也想叫住她,可喉咙里却像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医院门口有辆吉普车,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军官,看起来年龄挺大了,赵红梅笑着走过要去了。

    本来他以为,这是赵红梅家的什么亲戚,但,那军官竟然牵起了赵红梅的手。

    这一幕是多么让人难以置信。

    张历城缓缓从树后面走出来,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对面,似乎要从这里面找出有力的证据说服自己。

    证明那军官并不是赵红梅找的新对象。

    他不由自主的又往前走了十几步。

    这时,军官打开了车门,赵红梅弯腰坐进去之前,不经意的往对面瞟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张历城。

    也似乎是没看到。

    一直到吉普车走出了好远,渐渐看不到了,张历城才离开了这条街,他直接去了火车站,在候车室等了一晚上,第二天坐上了返回平城的火车。

    许俊生在旅馆住了几天,通过服务员大姐介绍,赁了一处比赵家更大的院子,收了一周的药材,手把手的教李家两个表弟,发现李越勇和李越斌倒是都很机灵,想的还都挺周全。

    他留下李越勇继续收山货和药材,带着李越彬一起去了五七农场。

    如今的大兴安岭,山林里到处都是认为撒下的人参种子,还有人更着急,直接把原身的幼苗移栽过去。

    但不管如何,林下参的生长都要经过一个缓慢的过程,下一次大批量收获,至少于要十几年以后了。

    许俊生和李家表弟从东北回来后,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

    平城也刚刚下了第一场雪。

    军靴踩在雪地上发出悦耳的声音,许俊生推开自家的大门,高兴的大声说,“我回来了!”

    可惜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出来迎接他的只有王妈和孙嫂。

    他换了一身衣服,抱了抱儿子和女儿,诚诚和圆圆已经足有一个月没见着爸爸了,不过,这么小的婴儿,根本没有记忆点的,许俊生拿出很多小玩具逗他俩,两个小娃娃都闪着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时不时被逗得咯咯笑。

    许俊生吃过一大碗面,洗了个澡,睡醒了之后,林雨珍都已经回来了。

    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她是特意早早回来的,看到许俊生还在睡,她催促道,

    “快起来吧,王妈说你睡得时间可不短了。”

    许俊生这会儿已经不困了,偏赖着不肯自己起来,说,“雨珍,你过来拉我起来。”

    林雨珍抿嘴笑了,却闪身出了卧室,在厅里门后的水盆了沾湿了手,走过去猛然往前一洒。

    许俊生一个骨碌起来了,指着自个儿湿淋淋的脸,大声嚷嚷,“你想干嘛?”

    他外衣都没穿,跳下床就撵,林雨珍一边笑,一边跑到了厅里。

    许俊生最后把她按在了沙发上,威胁满满的说,“一个月不见,越来越坏了啊。” 说完,搂着她的脖子,逮住哪亲哪。

    过了好一会儿,林雨珍推开他,“好了,你快去穿上衣服,别冻着了!”

    屋子里虽然点着炉子,但也没有太暖和,也得穿薄棉衣或者厚羊毛衫才成。

    他穿上格子羊毛衫再次回到厅里,林雨珍泡好了一壶热茶,小夫妻俩喝着茶聊天。

    “我走的这些天,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都挺好的。”

    “药材公司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等我明早去看看吧。”

    林雨珍说,“应该没什么事儿吧,不过,倒是有一件喜事儿。”

    “我表哥订婚了。”

    许俊生一愣,“是吗,那挺好,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就那赵红梅,跟你表哥好过一段的,人家也订婚了,据说未婚夫是个军官。”

    林雨珍说,“这样最好,分开了就是分开了,各自也都有了着落。”

    和张历城订婚的姑娘,正是安玉香。

    本来,因为儿子的婚事,张大舅和大舅妈都愁得不行了,之前张历城相看了好多姑娘都看不上,现在附近很多人都知道了,明面上不会说什么,都都觉得张家的大儿子太挑剔了,本身条件也没多好,就是做生意挣了几个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现在托媒人都不好介绍了,人家媒人都委婉拒绝了。

    没想到前些天,张历城忽然自己提起来了,说年龄也不小了,想要成家立业了。

    大舅妈听了,虽然挺高兴,但也有点为难。

    后来安玉香来送自家做的红豆包,她盯着小姑娘仔细看了半天。

    在她的印象里,还总觉得安玉香是小姑娘,但其实早就不是了,也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个头儿比她还要高一点了。

    大舅妈没敢先去托媒人,而是先问了儿子的意见。

    张历城对安玉香的印象不错,不过,一直觉得是个妹妹,他问,“妈,玉香多大了?”

    大舅妈笑着说,“我问过玉香了,转过年就二十了。”

    张历城犹豫了数秒,问,“是不是太小了点?”

    大舅妈哼了一声,“之前那些年龄相仿的,你看不上,你以为人家会原地等着你啊,即便人家没订婚,指定也不乐意了。”

    “你先别嫌弃人家小,玉香家里,人家还不一定同意呢。”

    两家住的这么近,平时关系也不错,与其托外人,还不如自个儿去问问,要是安家看不上张历城,随便找个借口她就明白了。

    这天,大舅妈拿了一包干木耳给安家送去,安婶子笑着说,“嫂子,您太客气了,上回拿过来的还没吃完呢。”

    平城的老百姓,买不起洞子菜,冬天一般就吃白菜和萝卜,木耳算是难得的细菜了,便于存放,一小把就能泡一大碗,炒菜包包子包饺子都成,就用蒜醋芝麻油拌一拌,也特别的好吃。

    副食店里卖的可贵呢,一斤一块八呢。

    上次张家给的,其实早就吃光了。

    大舅妈把报纸包放下,说,“是历城他们公司刚从东北收来的,今年的秋耳,泡出来可厚可肥了,剁碎了和萝卜粉丝拌馅,烙菜饼吃,可好吃了呢。”

    安婶子笑了笑,“是吧,等改天我也试试。”

    大舅妈问,“玉香上班去了,她今天上什么班啊?”

    安婶子说,“上白班,你找她有事儿啊?”

    大舅妈笑了笑,“这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记得你家刚搬来的时候,玉香还是个四五岁的小丫头,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前儿我在胡同口碰见她,都不有点不敢认了,玉香真是越长越漂亮了,都是大姑娘了!”

    安婶子谦虚的说,“这两年光贪长个子了,吃啥都不长肉,瘦得跟个麻杆似的!”

    大舅妈摇头,“妹子,现在的年轻人,那都是追求苗条的,瘦了穿衣服才好看呢!”

    安婶子听出来点意思,其实,前些天,也有媒人上门,还有人拐着弯来打听她家玉香,她也觉得大女儿该相看人家了,谁知一问玉香,她说要过两年再找。

    反正闺女还不算大,她也不急,也就没再理会这些。

    “嫂子,你有啥话直接说就行了,你这是,想给我们玉香介绍对象?”

    大舅妈有点不好意思,“玉香这么好的姑娘,我是替我家历城问一句的。”

    安婶子一愣,张历城找对象那么挑,她也是听说了,“你家历城,看上我家玉香了?”

    大舅妈点了点头,为了儿子的婚事,狠狠心说了慌,“是呀,这孩子还不肯跟我说呢,要早知道这样,之前那些,还相看什么呀!”

    安家两口子,其实对张家的印象都很好,要是玉香嫁到了张家,婆家娘家这么近,彼此都方便呢。

    张历城虽然大了几岁,但也完全不是问题,这男人大了,才知道疼人呢。

    安婶子高兴的说,“嫂子,我和玉香他爸也都觉得历城这孩子挺好的,不过,我还得问问玉香的意思。”

    安玉香下班回到家,听到安婶子的话,也是有点懵了,她是很喜欢历城哥的,很想多跟他说几句话,但她上班,张历城也忙着药材公司的事儿,碰面也不是那么容易。

    前些天,她买了两张电影票,特意早早等在天桥边上,结果倒是等到了张历城,但她大着胆子邀请他去看电影。

    张历城却说,有事儿,没时间去。

    这是看上她的表现吗?

    安玉香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而是第二天又去天桥堵张历城了。

    张历城现在看她有点莫名的心虚,“玉香,你有什么事儿啊?”

    要是换了别人,安玉香绝对问不出口,但从小两家是邻居,她又一直喜欢张历城,干脆直接就说了,“历城哥,你喜欢我吗?”

    张历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对安玉香之前还真没有特殊的感觉,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小姑娘格外的顺眼,犹豫了数十秒,飞快地点了点头。

    这门亲事,就这么顺利的定下了。

    林雨珍剥了一小把瓜子仁塞到许俊生嘴里,说,“我也有一件喜事儿呢。”

    许俊生口齿不清的问,“什么喜事儿啊?”

    林雨珍说,“我们文学社现在都有工资了,一个月二十,我是社长,一个月五十。”

    这是杨建奇出面,跟学校争取的,虽然不算多,但大家都是学生,这点钱也满足了。

    本来杨建奇也有一份的。

    但她当着文学社所有的同学说,“杨建奇,你的钱能不能拿出来,作为我们文学社的活动经费,加班或者有活动的时候,餐费也从这里面出。”

    杨建奇除了答应,没有别的选择。

    虽然文学社的同学参与办杂志,本身都是因为热爱,但时间长了,白白占用那么多时间,也是不行的,现在领工资了,大家的积极性又不一样了。

    许俊生说,“那你们也是不划算的,你看看,你们现在印刷五千本,每本定价三毛钱,一期就可以回款一千五,刨除稿费和印刷成本,是不是还有七八百的利润?”

    林雨珍点点头,“我算过了,每一期差不多有七百的利润,但这本杂志的各种手续,都是学校出面办下来的,这也是一部分成本。”

    一开始卖了几期,本来还挺顺利的,后来就有部门来查了,说学校的会刊是不允许售卖的,因为手续不全。

    是费老师跟学校申请,把一切都给摆平了的,会刊也顺势改了青禾这个名字。

    “我们文学社算上我,一共有十三名同学,所有人的工资加起来是三百多,相当于一半的利润了,也可以了。”

    “剩下的一半,作为学生会的经费,比较合理。”

    许俊生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说,“是啊,差点忘了,你还是个学生会副主席呢。”

    林雨珍挑眉,“听你这语气,是看不起我这个学生会副主席了?”

    许俊生笑着说,“不敢不敢,我哪敢啊,我连一般的大学都考不上,更别说平大了,你们系那么多人,就你一个人当了学生会副主席,厉害!”

    他还竖了竖大拇指。

    林雨珍这才满意了,说,“明年年底,杨建奇就毕业了,我这个副字就可以去掉了。”

    虽然学生会还有另一个副主席郭志刚,但她观察了这么长时间,发现这个人能力当然是有的,但工作态度就很值得商榷了,性格不争不抢,杨峰这种处事态度是有点胆怯,郭志刚却是真的不在乎。

    但你要让他配合什么工作,或者直接让他负责,他也能完成的很好。

    比如那次杨建奇组织举办的演讲赛,很多具体的工作都是郭志刚来做的。

    这么一个人,她觉得不足为惧,当然了,即便郭志刚到时候跟她争,她也不怕。

    许俊生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雨珍,那你想好没有,毕业后去什么单位工作?”

    林雨珍说,“还早着呢,我转过年也还是大二好不好,再说了,都是国家分配,不一定你想去哪,就去哪。”

    冬去春来,春去秋来,两个轮回之后,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一九八一年的深秋。

    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刚下过一场雨,校园里到处都是没来得及打扫的落叶。

    林雨珍整理了一下风衣的拉链,重新系了一下围巾,推着车子匆匆往外走。

    “林雨珍!”

    她回头一看,是杨建奇。

    “有事儿吗?”

    杨建奇笑了笑,说,“我想跟你谈谈。”

    今天好不容易下课早了,她答应了诚诚和圆圆,要早点回家的。

    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这会儿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图书馆里自习的同学太多,说话也不太方便,校园里风也有点大。

    还是去了青禾的办公室。

    现在的青禾,发行量已经稳定在六千册了,不但稿酬提高了,文学社的同学,每个月工资也涨到了三十块。

    林雨珍和杨建奇是一个月七十,副社长王迪亚也有四十块了。

    青禾的办公室也换了,是一间正儿八经的办公室,房间很大,而且朝向很好。

    因为刚出了最新一期杂志,办公室这会儿没人。

    林雨珍笑着问,“杨建奇,你想谈什么?”

    杨建奇也笑了笑,“我这边已经联系好了工作单位,可能最晚十二月份就要公布了,所以,我准备这个月底,学生会和文学社的工作,都要交接一下了。”

    林雨珍说,“那恭喜你啊,你准备去哪个单位?”

    “可能会去办公厅工作。”

    他刻意省略掉了前面的两个字,但林雨珍还是听懂了。

    费老师之前也跟她提过,说他们这几届学生,起步都不会很低,不过,中央有中央的优点,去地方上历练一番也是不错。

    她笑了笑,“厉害厉害,等我毕业了,说不定你都已经是个人物了。”

    杨建奇却摇头,“只是听起来名头吓人,其实刚毕业过去,做的也就是一个基层干部的工作,估计要从秘书处做起吧。”

    “那也挺好的了。”

    杨建奇说,“林雨珍,我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提前告诉你这个事,顺便提醒你一句,你最好在我卸任之前,做好学校和学生会内部的工作,这样票选的时候,才能万无一失。”

    林雨珍说,“好,谢谢。”

    杨建奇笑了,“那,咱们两清了?”

    林雨珍摇头,“没有,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师兄,等我以后毕业了,万一用到你,你可不能含糊啊!”

    “成,没问题,不过,我觉得,可能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忙。”

    下周一,林雨珍便抽时间去找费老师了,本来她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比起郭志刚,仅凭她创办了青禾,她就更有资格来担任这个学生会主席。

    然而费老师给出的答案,在她听来却有些敷衍,他说,“雨珍啊,这个事情现在讨论还为时过早,七七届的毕业分配还没正式开始,杨建奇这不也没卸任吗,你放心吧,你做出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

    他话锋一转,又说,“你现在才刚升大三,急什么,只要在大四能当上学生会主席,你的个人档案上就会记上这一笔。”

    林雨珍一听到这么明确的暗示,心里一下子就凉了,没错,另一个副主席郭志刚比她高一届,但,这不能成为当选为学生会主席的理由吧。

    她轻皱眉,问,“老师,您这么说,学校的意思,是学生会主席必须一年一换了?”

    费老师笑了,“倒是没有这样的明文规定,不过,以前也都是这么办的。”

    林雨珍不高兴的说,“老师,我觉得这不公平,也不合理,学校现在是已经决定了吗?”

    费老师说,“那倒没有,你要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你可以去找李校长,他是分管这一块的。”

    林雨珍倒也没有贸然去找李校长,而是紧锣密鼓,组织了一场校园辩论比赛。

    和之前的演讲比赛不一样,演讲是一个人的狂欢,两个水平差不多的竞争者之间,说的好与不好,成绩谁第一谁第二,其实有时候没有确切的定论。

    因为每个人固有的观点和喜欢的风格不同。

    那次最终郭志刚拿了冠军,很多参赛者都表示不服呢,认为评审的同学不少都是学生会的成员,而郭志刚是学生会副主席,所以集体放了水。

    但辩论比赛可不一样,辩论比赛是两个团队的斗争,一个选题两个观点,一正一反两个队伍,几乎当场就能定输赢。

    而且所有打分的评审,都是从学校各系选上来的,人员也比较多,一共有一百个同学,想要放水或者作弊都特别难。

    辩论比赛进行的轰轰烈烈,进行到第三轮的时候,已经刷掉了一大半的参赛者,留下的个个都是临场反应快,知识储备多,水平很强的同学。

    林雨珍自己也下场参加了,她和王迪亚,陈金兰,还有系里一个男生组成了一队,一路很顺畅的进入了下一轮。

    下期的选题,是针对女同学的,具体内容是,毕业以后,是选择做贤妻良母,还是要专心事业,为了大家牺牲小家。

    其实这是个人选择,而且也不是没有可能不可以兼顾,所以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但也因此,非常适合辩论。

    不说别的,陈金兰说,最近这几天,几乎所有的女生宿舍,午休时间,还有晚上熄灯前,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而且都是双方各执一词,争吵不休。

    就连一向很温柔的李梦,因为所持观点不同,都已经和人吵了两架了。

    这个话题算是在校园里彻底火爆了。

    每次比赛都是在学校礼堂举行的,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第四轮还没开始,费老师通知她,提前准备座位,因为学校不少领导也将会莅临参观。

    这天下午,林雨珍在自习室写稿子,辅导员找到她,说,“林雨珍同学,李校长找你。”

    林雨珍拿着刚写完的稿子,去了副校长办公室。

    李校长五十来岁,因为少白头,头发已经全白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你就是林雨珍同学,这次辩论赛是你组织的?”

    林雨珍点点头,“是。”

    “那你组织这场活动的初衷是什么?”

    林雨珍回答,“我觉得,咱们平大的学生,个个都很优秀,但有的同学不善于表达,或者表达的不够准确,在学校或许是没关系的,但一旦走入社会参加工作,或许会给自己,或许给他人带来一定的困扰,所以才举办的。”

    “可能实际上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但我觉得,最起码,要让更多的人意识到,讲话是很重要的,口才是很重要的。”

    李校长笑了笑,说,“你是大几的?”

    林雨珍回答,“我是大三的,李校长,这是我们青禾下一期的选题,您看一下。”

    李校长接过去看了看,“不错,我知道青禾是你创办的。”

    学校这方面的事务他也是刚刚接手,之前负责的吴校长退休了。

    林雨珍笑了笑,“李校长,谢谢您的夸奖,其实,我也正想找您请教一个问题呢。”